2020-6-16 04:36
貫尚泰然道:『金初立國,能有多少兵馬,敢來窺伺我朝?』
道言未畢,忽報有金使王介儒、撤離拇持書到來,當由貫傳令入見,兩使昂然趨入,遞上書函。
貫展閱後,不禁氣懾,便支吾道:『貴國謂我納叛渝盟,何不先來告我?』
撤離拇道:『已經興兵,何必再告。如欲我退兵,速割河東、河北,以大河爲界,聊存宋朝宗社。』
貫聞言,舌撟不能下,半晌才道:『貴國不肯交地,還要我國割讓兩河,真是奇極!』
撤離拇作色道:『你不肯割地,且與你一戰何如?』
言已,竟偕王介儒自去。
童貫心懷畏怯,即欲借赴闕稟議爲名,遁還京師。知太原府張孝純勸阻道:『金人敗盟,大王應會集諸路將士,勉力支持,若大王一去,人心搖動,萬一河東有失,河北尚保得住麼?』
童貫怒叱道:『我受命宣撫,並無守土的責任,必欲留我,試問置守臣做什麼?』要你做什麼郡王?遂整裝逕行。
孝純自嘆道:『平日童太師作許多威望,今乃臨敵畏縮,捧頭鼠竄,有何面目見天子麼?』他本不要甚麼臉面。
既而聞金兵攻克朔、代二州,直下太原,遂誓眾登城,悉力固守。金兵進攻不下,才行退去。河東路已失二州,燕山路又遭兵禍,干離不等入攻燕山府,知府事蔡靖與郭藥師商議,令帶兵出御。藥師早蓄異心,因蔡靖坦懷相待,不忍遽發,至是與部將張令徽、劉舜仁等,率兵四萬五千名迎戰北河,金兵盡銳前來。藥師料不可當,未戰先卻,被金兵驅殺一陣,敗還燕山。至金兵追至城下,他竟劫靖出降。干離不既得藥師,燕山州縣當然歸命,遂用藥師爲嚮導,長驅南下,直偪大河。
警報與雪片相似,飛達宋廷,徽宗急命內侍梁方平率領禁軍,往扼黎陽。又用一個閹人。出皇太子桓爲開封牧,且飭罷花石綱,及內外製造局,並詔天下勤王。宇文虛中入對道:『今日事情危急,應先降詔罪己,改革弊端,或可挽回人心,協力對外。』
徽宗忙道:『卿即爲朕草起罪己詔來。』
虛中受命,就在殿上草詔,略云:
朕以寡昧之姿,借盈成之業,言路壅蔽,面諛日聞,恩幸持權,貪饕得志,縉紳賢能,陷於黨籍,政事興廢,拘於紀年,賦斂竭生民之財,戍役困軍旅之力,多作無益,侈靡成風。利源酤榷已盡,而牟利者尚肆誅求。諸軍衣糧不時,而食者坐享富貴。災異迭見,而朕不悟,眾庶怨懟,而朕不知,追維己愆,悔之何及!思得奇策,庶解大紛。望四海勤王之師,宣二邊禦敵之略,永念累聖仁厚之德,涵養天下百年之餘。豈無四方忠義之人,來徇國家一日之急,應天下方鎮郡縣守令,各率眾勤王,能立奇功者,並優加獎異。草澤異材,能爲國家建大計,或出使疆外者,並不次任用。中外臣庶,並許直言極諫,推誠以待,咸使聞知!
草詔既成,呈與徽宗。
徽宗略閱一周,便道:『朕已不吝改過,可將此詔頒行。』
虛中又請出宮人,罷道官,及大晟府行幸局,暨諸局務,徽宗一一照准。並命虛中爲河北、河東路宣諭使,召諸軍入援。急時抱佛腳,已來不及了。虛中乃檄熙河經略使姚古,秦鳳經略使种師中,領兵入衛。怎奈遠水難救近火,宮廷內外,時聞寇警,一日數驚。金兵尚未過河,宋廷已經自亂,如何拒敵?徽宗意欲東奔,令太子留守。
太常少卿李綱,語給事中吳敏道:『諸君出牧,想是爲留守起見,但敵勢猖獗,兩河危急,非把大位傳與太子,恐不足號召四方。』也是下策。
敏答道:『內禪恐非易事,不如奏請太子監國罷!』
綱又道:『唐肅宗靈武事,不建號不足復邦,惟當時不由父命,因致貽譏,今上聰明仁恕,公何不入內奏聞?』
敏欣然允諾。翌日,即將綱言入奏。徽宗召綱面議,綱刺臂流血,書成數語,進呈徽宗。徽宗看是血書,不禁感動,但見書中寫道:
皇太子監國,禮之常也。今大敵入攻,安危存亡,在呼吸間,猶守常禮可乎?名分不正而當大權,何以號召天下,期成功於萬一哉?若假皇太子以位號,使爲陛下守宗社,收將士心,以死悍敵,則天下可保矣。臣李綱刺血上言。
閱畢,徽宗已決意內禪,越日視朝,親書『傳位東宮』四字,付與蔡攸。攸不便多言,便令學士草詔,禪位太子桓,自稱道君皇帝。退朝後,詔太子入禁中。太子進見,涕泣固辭。徽宗不許,乃即位,御垂拱殿,是爲欽宗。
禮成,命少宰李邦彥爲龍德宮使,進蔡攸爲太保,吳敏爲門下侍郎,俱兼龍德宮副使。尊奉徽宗爲教主道君太上皇帝,退居龍德宮。皇后鄭氏爲道君太上皇后,遷居寧德宮,稱寧德太后。立皇后朱氏。後系武康軍節度使朱伯材女,曾冊爲皇太子妃,至是正位中宮,追封后父伯材爲恩平郡王,授李綱兵部侍郎,耿南簽書樞密院事。遣給事中李鄴赴金軍,報告內禪,且請修好。干離不遣還李鄴,即欲北歸,郭藥師道:『南朝未必有備,何妨進行!』壞盡天良。
干離不從藥師議,遂進陷信德府,驅軍而南,寇氛爲之益熾。
太學生陳東率諸生上書,大略說是:
今日之事,蔡京壞亂於前,梁師成陰賊於內,李彥斂怨於西北,朱勔聚怨於東南,王黼、童貫又從而結怨於遼;金創開邊隙,使天下大勢,危如絲髮,此六賊者,異名同罪,伏願陛下禽此六賊,肆諸市朝,傳首四方,以謝天下。
是書呈入,時已殘臘,欽宗正準備改元,一時無暇計及。去惡不急,已知欽宗之無能爲。越年,爲靖康元年正月朔日,受群臣朝賀,退詣龍德宮,朝賀太上皇。國且不保,還要甚麼禮儀·詔中外臣庶,直言得失。李邦彥從中主事,遇有急報,方准群臣進言,稍緩即陰加沮抑。當時有『城門閉,言路開,城門開,言路閉』的傳聞。
忽聞金干離不攻克相、浚二州,梁方平所領禁軍,大潰黎陽,河北、河東制置副使何灌,退保滑州,宋廷惶急得很。那班誤國奸臣,先捆載行李,收拾私財,載運嬌妻美妾,愛子寵孫,一古腦兒出走。第一個要算王黼,逃得最快,第二個就是蔡京,盡室南行。連太上皇也準備行囊,要想東奔了。攪得這副田地,想走到哪裡去·
吳敏、李綱請誅王黼等,以申國法,欽宗乃貶黼官,竄置永州,潛命開封府聶昌,遣武士殺黼。黼至雍邱南,借宿民家,被武士追及,梟首而歸。李彥賜死,籍沒家產。朱勔放歸田裡。在欽宗的意思,也算從諫如流,懲惡勸善,無如人心已去,無可挽回。金兵馳至河濱,河南守橋的兵士,望見金兵旗幟,即毀橋遠颺。金兵取小舟渡河,無復隊伍,騎卒渡了五日,又渡步兵,並不見有南軍,前去攔截。金兵俱大笑道:『南朝可謂無人。若用一二千人守河,我等怎得安渡哩?』
至渡河已畢,遂進攻滑州,何灌又望風奔還。這消息傳入宮廷,太上皇急命東行,當命蔡攸爲上皇行宮使,宇文粹中爲副,奉上皇出都,童貫率勝捷軍隨去。
看官道什麼叫作勝捷軍,貫在陝西時,曾募長大少年,作爲親軍,數達萬人,錫名勝捷軍?可改名敗逃軍。至是隨上皇東行,名爲護蹕,實是自護。上皇過浮橋,衛士攀望悲號,貫惟恐前行不速,爲寇所及,遂命勝捷軍射退衛士,向亳州進發。還有徽宗幸臣高俅,亦隨了同去。正是:
禍已臨頭猶作惡,法當肆市豈能逃?
上皇既去,都中尚留著欽宗,頓時議守議走,紛紛不一。
究竟如何處置,請試閱下回續詳。
狃小利而忘大禍,常人且不可,況一國之主乎?張彀請降,即宋未與金通和,猶不宜納,傳所謂得一夫,失一國,與惡而棄好,非謀也。徽宗乃貪小失大,即行納降,至責言既至,仍函彀首以畀金,既失鄰國之歡,復懈降人之體,禍已兆矣。迨索糧不與,更激金怒,此時不亟籌守御,尚且觀芝醉酒,沉湎不治,甚至天變儆於上,人異現於下,而彼昏不知,酣嬉如故,是欲不亡得乎?金兵南下,兩河遽失,轉欲卸責於其子,而東奔避敵,天下恐未有驕奢淫縱,而可彀免禍難者也。故亡北宋者,實爲徽宗,而欽宗猶可恕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