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6-16 04:36
卻說金將粘沒喝圍攻太原,姚古、种師中兩軍,奉命往援。古復隆德府威勝軍,師中亦迭復壽陽榆次等縣,進屯真定。朝議以兩軍得勝,屢促進兵。師中老成持重,不欲急進,有詔責他逗撓。師中嘆道:『逗撓系兵家大戮,我自結髮從軍,從未退怯,今老了,還忍受此罪名麼?』
隨即麾兵徑進,並約姚古等夾攻,所有輜重犒賞各物,概未隨行。未免疏鹵。到了壽陽,遇着金兵,五戰三勝,轉趨殺熊嶺,距太原約百裏,靜待姚古等會師。不意姚古等失期不至,金兵恰搖旗吶喊,四面趕來。師中部下,已經飢餒,驟遇大敵,還是上前死戰,不肯退步,自卯至已,師中令士卒發神臂弓,射退金兵,怎奈無米為炊,有功乏賞,士卒多憤怨散去,只留師中親卒百餘人。金兵又復馳還,把他圍住,師中死戰不退,身被四創,力竭身亡。死不瞑目。
金兵乘勝殺入,至盤陀驛,與姚古兵相遇,古兵稍戰即潰,退保隆德。种師道聞弟戰死,悲傷致疾,遂稱病乞歸。耿南仲接着敗報,又驚懼萬分,謂不如棄去三鎮。李綱獨力持不可,欽宗遂命綱為宣撫使,劉鞈為副,往代師道。綱受命出發,查得姚古失期,係為統制焦安節所誤,遂將安節召至,數罪正法,並奏請謫姚恤種,乃贈种師中少師,謫戍姚古至廣州,另授解潛為置制副使,代姚古職。綱留河陽十餘日,練士卒,修器械,進次懷州,大造戰車,誓師禦敵。遣解潛屯威勝軍,劉鞈屯遼州,幕官王以寧與都統制折可求、張思正等屯汾州,范瓊屯南北關,約三道並進,共援太原。
偏耿南仲、唐恪等,陰忌李綱,復倡和議,令解潛、劉鞈諸將,仍受朝廷指揮,不必遵綱約束。徐處仁、許翰等,又主張速戰,促諸將速援太原。寇氛日惡,朝局尚自相水火,真令人不解。劉鞈恃勇先進,金人併力與戰,鞈不能敵,當即敗還。解潛繼進,師抵南關,亦被金人擊敗。張思正等領兵十七萬,與張孝純子張灝,宵至文水,襲擊金婁室營,小得勝仗。次日再戰,竟至敗潰,喪兵數萬人。折可求一軍亦潰,退子夏山,所有威勝、隆德、汾、晉、澤、絳諸民,都聞風驚避,渡河南奔,州縣皆空。
李綱奏言:『節制不專,致有此敗,此後應合成大軍,由一路進,當有把握』等語。這疏上後,方擬召湖南統制范世雄,並招集潰軍,親率擊敵。不意朝旨到來,召他還京,仍命种師道接任。最可笑的是宋廷宰臣,不務擇將練兵,反欲誘結亡國舊臣,陰圖金人,於是搖動強鄰,興兵壓境,趙宋一百六七十年的錦繡江山,要送去一大半了。好筆力。
先是肅王樞往金為質,宋廷亦留住金使蕭仲恭,及副使趙倫。蕭、趙統遼室舊臣,降金得官,趙倫恐久留不遣,乃給館伴邢倞道:『我等不得已降金,意中恰深恨金人,倘有機會可圖,也極思恢復故土。若貴國肯少助臂力,我當回去,聯絡耶律余睹,除去干離不、粘沒喝兩人。那時貴國可安枕無憂,即我等也可興滅繼絕了。』
邢倞信為真情,忙去報知吳敏等人。吳敏等也以為真,遂將蠟書付與趙倫,令偕蕭仲恭回金,轉致余睹,令為內應。余睹首先叛遼,遑圖興復。就使果有此情,也不足恃。宋廷輔臣,實是痴想。兩人還見干離不,即將蠟書獻出。干離不轉達金主,金主大怒,遂令粘沒喝為左副元帥,干離不為右副元帥,分道南侵。
粘沒喝遂急攻太原,城中久已糧盡,軍民十死七八,哪裏固守得住?知府張孝純不能再支,城遂被陷,孝純被執。粘沒喝以為忠臣,勸令降金,仍為城守副都總管。王稟負太宗御容赴汾水死。通判方笈,轉運使韓揆等三十人,一併遇害。金兵遂分隊破汾州,知州張克戩闔門死難。宋廷諸輔臣,接連聞警,又惹起一番議論。你言戰,我主和,徐處仁、許翰是主戰派,耿南仲、唐恪是主和派,就是吳敏,也附入耿、唐,與處仁等反對。
處仁以吳敏向來主戰,此次忽又主和,情跡反覆,殊屬可恨,遂與他面質大廷。小人皆然,何足深責。吳敏不肯服氣,齗齗力爭。處仁憤極,把案上的墨筆,作為斗械,提擲過去。湊巧碰在吳敏鼻上,畫成了一道墨痕。實在都是倒臉朋友,不止吳敏一人。耿南仲、唐恪等,從旁竊笑。吳敏愈忿不可遏,竟要與處仁打架。還是欽宗把他喝住,才算罷休。退朝後,便有中丞李回奏劾徐處仁、吳敏,連許翰也攔入在內。分明是耿、唐二人唆使,所以將許翰列入。欽宗遂將徐處仁、吳敏、許翰等,一併罷斥,用唐恪為少宰,何㮚為中書侍郎,陳過庭為尚書右丞,聶昌同知樞密院事,李回簽書樞密院事。
當下決意主和,派著作佐郎劉岑,太常博士李若水,分使金軍,請他緩師。及岑等還朝,述及干離不止索所欠金銀,粘沒喝定要割與三鎮。欽宗不得已,再遣刑部尚書王雲出使金軍,許他三鎮歲入的賦稅。適值李綱回京,耿、唐二人,復恐他再來主戰,即唆言官,交章論綱。說他勞師費財,有損無益,因即罷綱知揚州。中書舍人劉珏、胡安國,並言綱忠心報國,不應外調,誰知竟得罪輔臣,謫書迭下。珏坐貶提舉亳州明道宮,安國也出知通州。
是時寇警日聞,朝議不一,何㮚請分天下二十三路為四道,各設總管,事得專決,財得專用,官得辟置,兵得誅賞,如京都有警,即可檄令入衛,云云。欽宗依議,即命知大名府趙野總北道,知河南府王襄總西道,知鄧州張叔夜總南道,知應天府胡直孺總東道。又在鄧州置都總管府,總轄四道兵馬,當簡李回為大河守御使,折彥質為河北宣撫副使。
南道總管張叔夜,聞得都城空虛,請統兵入衛,陝西置制使錢益,亦欲統兵前來,偏是唐恪、耿南仲一意言和,竟函檄飛馳,令他駐守原鎮,無故不得移師。一面遣給事中黃鍔,由海道至金都,請罷戰修和。
看官!你想此時的金兵,已是分道揚鑣,乘銳南下,還有什麼和議可言?況且前時所許金幣,未曾如額,所允三鎮,未曾割畀,並且羈留金使,誘結遼臣,種種措置乖方,多被金人作為話柄,除非宋朝有幾員大將,有幾支精兵,殺他一個下馬威,還好論力不論理,與他賭個雌雄。明明曲在宋人。若要低首下心,向他乞和,你道金人是依不依呢?果然宋臣只管主和,金兵只管前進。干離不自井陘進軍,殺敗宋將種師閔,長驅入天威軍,攻破真定。守將都鈐轄劉竧音譖自縊,知府李邈被執北去,復進搗中山,河北大震。
宋廷諸臣,至此尚堅持和議,接連遣使講解。干離不因遣楊天吉、王汭等來京,即持宋廷與耶律余睹原書,入見欽宗,抗聲說道:『陛下不肯割畀三鎮,倒也罷了,為甚麼還要規復契丹?』應該詰責。
欽宗囁嚅道:『這乃奸人所為,朕並不與聞呢。』
王汭冷笑道:『中朝素尚信義,奈何無信若此?現惟速割三鎮,並加我主徽號,獻納金帛車輅儀物,尚可言和。』
欽宗遲疑半晌方道:『且俟與大臣商議。』
王汭道:『商議商議,恐我兵已要渡河了。』言已欲行。
欽宗尚欲挽留,王汭道:『可遣親王至我軍前,自行陳請,我等卻無暇久留。』隨即揚長自去。強國使臣,如是如是。
欽宗惶急萬分,乃下哀痛詔,徵兵四方。种師道料京城難恃,亟上疏請幸長安,暫避敵鋒。輔臣等反說他怯懦,傳旨召還,令范訥往代。師道到京,見沿途毫無準備,憤激的了不得,自念老病侵尋,不如速死,過了數日,果然病重身亡。
看官閱過上文,前次汴京被圍,全仗李、種二人主持,此時師道又死,李綱早出知揚州,耿南仲等尚咎綱啟釁,貶綱為保靜軍節度副使,安置建昌軍。
會王雲自金營歸來,謂金人必欲得三鎮,否則進兵取汴都。宋廷大駭,詔集百官,至尚書省,會議三鎮棄守。唐恪、耿南仲力主割地,何㮚卻進言道:『三鎮系國家根本,奈何割棄?』
唐恪道:『不割三鎮,怎能退敵?』
何㮚道:『金人無信,割地亦來,不割亦來。』
兩下爭議多時,仍無結果。
那金帥粘沒喝已自太原,統兵南下,陷平陽,降威勝軍隆德府,進破澤州。官吏棄城逃走,遠近相望。宋宣撫副使折彥質領兵十二萬,沿河駐紮,守御使李回,也率萬騎防河。偏是金兵到來,夾河敲了一夜的戰鼓,已把折彥質軍嚇得潰退。李回孤掌難鳴,也即逃還京師。膽小如鼷。金兵測視河流,見孟津以下,可以徒涉,遂引軍徑渡。知河陽燕瑛、河南留守西道都總管王襄,聞風遁去。永安軍、鄭州悉降金軍,汴京又復戒嚴。
粘沒喝且遣使索割兩河,廷臣統面面相覷,不敢發言。獨王雲謂:『前時至金,曾由干離不索割三鎮,且請康王往謝,現若依他前議,當可講和。萬一金人不從,亦不過如王汭所言,加金主徽號,贈送冕輅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