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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回 宗留守力疾捐軀 信王榛敗亡失跡 之二

宋史演義作者:蔡東藩發佈:福哥

2020-6-16 04:36

眾將聞言,皆感激思奮,誓以死報。澤遂決意大舉,募兵儲糧,並約前時招撫各盜魁,共集城下,指日渡河。因再上疏,請高宗還汴,一面檄召都統制王彥,還屯滑州。彥性頗忠勇,曾與張所、宗澤等,共圖恢復,澤嘗遣岳飛助所,所待以國士,更派令隨彥渡河。彥率師至新鄉,遙見金兵數萬前來,氣勢甚盛。彥部下不過七千人,將校十一員,飛亦在列。他將均有懼色,不敢進戰,飛獨持丈八鐵槍,沖入敵陣,左挑右撥,無人敢當,遂奪得大纛一面,向空擲去。諸將見岳飛得手,也奮勇殺上,頓時擊退金人,克復新鄉。越日,再戰侯兆川,飛身被十餘創,士皆死戰,又將金人擊退。會糧食將罄,詣彥營乞糧,彥不許,飛自行措糧,轉戰至太行山,擒金將拓跋耶烏。金驍帥黑風大王,自恃梟悍,來與飛交鋒,戰未數合,又被飛一槍刺死,金人駭退。插入此段,實為岳飛寫生。

飛因彥不給糧,不便再進,仍率所部復歸宗澤。

彥驟失良將,乏人禦敵,尋被金人圍住,彥潰圍出走,退保西山,即太行山。潛結兩河豪傑,勉圖再舉。部下各相率刺面,涅成『赤心報國誓殺金賊』八字。既而兩河響應,眾至十萬,金將不敢近壘,轉截彥軍餉道。彥勒兵待敵,斬獲甚眾,至接得澤檄,乃陸續拔至滑州。澤聞彥已還滑,即將所定規劃,奏報行在,略云:

臣欲乘此暑月,是時當靖康二年夏月。遣王彥等自滑州渡河,取懷、衛、浚、相等州,王再興等自鄭州直護西京陵寢,馬擴等自大名取洛、相、真定,楊進、王善、丁進等各以所領兵,分路並進。河北山寨忠義之民,臣已與約響應,眾至百萬。願陛下早還京師,臣當躬冒矢石,為諸將先,中興之業,必可立致。如有虛言,願斬臣首以謝軍民!

這疏上後,未接復詔,各處消息,反且日惡。永興軍濰州、淮寧、中山等府相繼失陷。經略使唐重,知濰州韓浩,知淮寧府向子韶,知中山府陳遘,俱死難。澤忠憤交迫,又復上疏,大略說是:

祖宗基業,棄之可惜。陛下父母兄弟,蒙塵沙漠,日望救兵,西京陵寢,為賊所佔,今年寒食節,未有祭享之地。而兩河、二京、陝石、淮甸百萬生靈,陷於塗炭,乃欲南幸湖外,蓋奸邪之臣,一為賊虜方便之計,二為奸邪親屬,皆已津置在南故也。今京城已增固,兵械已足備,人氣已勇銳,望陛下毋沮萬民敵愾之氣,而循東晉既覆之轍!

高宗看到此奏,也不覺怦然心動,擬擇日還京。偏黃潛善、汪伯彥二人,陰恨宗澤所陳,牽連自己,遂百端阻難,不令高宗還汴,且戒澤毋得輕動。奸臣當道,老將徒勞,可憐澤憂憤成疾,致生背疽。諸將相率問疾,澤矍然起床道:『我因二帝蒙塵,積憤至此,汝等若能殲敵,我死亦無恨了。』

諸將相率流涕,齊聲道:『敢不盡力!』

及大眾退出,澤復吟唐人詩道:『出師未捷身先死,長使英雄淚滿襟。』不亞五丈原遺恨。

越宿,風雨如晦,澤病已垂危,尚無一語及家事。到了臨終的時候,惟三呼『過河』罷了。到死不忘此念。

澤字汝霖,義烏人,元祐中登進士第,具文武才,累任州縣,迭著政績,尚未以將略聞。至調知磁州,修城浚池,誓師固守,金人不敢犯。嗣佐高宗為副元帥,渡河逐寇,連敗金人,於是威名漸著。既守東京,金人屢戰屢卻,益加敬畏,各呼為宗爺爺。歿時已年七十,遠近號慟,訃聞於朝,贈觀文殿學士諫議大夫,予諡忠簡。澤子名穎,襄父戎幕,素得士心。汴人請以穎繼父任,偏有詔令北京留守杜充移任,但命穎為判官。充至汴,酷虐寡謀,大失眾望。穎屢諫不從,乞歸守制。所有將士,及撫降諸盜,統行散去。一座宅中馭外的汴京城,要從此不保了。

是時金兵所至,類多殘破,婁室既陷永興,鼓眾西行,秦州帥臣李績出降,復引兵犯熙河。都監劉惟輔率精騎二千,夜趨新店。翌晨,遇着金兵,前驅大將為黑鋒,由惟輔一馬突出,舞槊直刺。黑鋒不及防備,一槊洞胸,墮馬竟死,餘眾敗退。都護張嚴銳意擊賊,追至五裏坡,驟遇婁室伏兵,被圍敗亡。粘沒喝方占踞西京,即河南府。聞黑鋒戰歿,遂毀去西京廬舍,往援婁室,留兀朮屯駐河陽。河南統制官翟進得入西京,復用兵襲擊兀朮,兀朮先已預備,設伏以待進。子亮為先行,中伏殉節,進亦幾殆。適御營統制韓世忠,奉詔援西京,路過河陽,可巧遇着翟進敗軍,遂擊鼓進兵,救了翟進。嗣與兀朮相持數日,未得勝仗,不意兀朮恰竟走了。

看官道為何事?原來粘沒喝引兵西進,聞婁室已轉敗為勝,乃自平陸渡河,徑還雲中。兀朮得知信息,所以也有歸志。

惟婁室入侵涇原,由制置使曲端,遣副將吳玠迎擊,至青溪嶺,一鼓擊退金兵。石壕尉李彥仙亦用計克復陝州,及絳、解諸縣。會徽宗第十八子信王榛,本隨二帝北行,至慶源,亡匿真定境中。適和州防禦使馬擴與趙邦傑,聚兵五馬山,從民間得榛,奉以為王,總制諸寨。兩河遺民,聞風響應,榛遂手書奏牘,令馬擴齎赴行在,呈上高宗。高宗展視,見上面寫着:

馬擴、趙邦傑忠義之心,堅若金石,臣自陷城中,頗知其虛實。賊今稍惰,皆懷歸心。今山西諸寨鄉兵,約十餘萬,力與賊抗,但皆苦乏糧,兼闕戎器,臣多方存恤,惟望朝廷遣兵來援,否則不能支持,恐反為賊用。臣於陛下,以禮言則君臣,以義言則兄弟,其憂國念親之心無異。願委臣總大軍,與諸寨鄉兵,約日大舉,決見成功。臣翹切待命之至!

高宗覽畢,正值黃潛善、汪伯彥在側,便遞與閱看。潛善不待看完,便問高宗道:『這可是信王親筆麼?恐未免有假。』妒心如揭。

高宗道:『確是信王手書。他的筆跡,朕素認得的。』

伯彥道:『陛下亦須仔細。』一唱一和。

高完乃召見馬擴,問明一切,已經確鑿無疑,當即授信王榛為河外兵馬都元帥,並令馬擴為河北應援使,還報信王。擴退朝後,潛善與語道:『信王已經北去,如何還在真定?汝此去須要小心窺伺,毋墮奸人狡謀,致陷欺君大罪!』似乎還替馬擴着想。

馬擴一再辯論,潛善便提出『密旨』二字,兜頭一蓋。且雲密旨中,亦令汝聽諸路節制,不得有違。擴乃不與多爭,怏怏而去。既至大名,料知此事難成,逗留了好幾日。上文宗澤疏中,言令馬擴自大名取洛相、真定,便在此時。

金將訛裏朵探知此事,恐擴請兵援榛,亟攻五馬山諸寨,並遣人約粘沒喝軍,速來接應。信王榛聞金兵到來,連忙督兵守御,哪知汲道被金兵截斷,寨眾無水可汲,頓時潰亂。訛裏朵乘亂殺入,諸寨悉陷。信王榛亡走,不知所終。小子有詩嘆道:

不共戴天君父仇,枕戈有志願同仇。

如何孱主昏庸甚,甘棄同胞忍國羞!

馬擴得知警報,募兵馳援,已是不及,反被金兵截擊清平,吃了一個大敗仗,也只好仍往和州去了。欲知後事,且看下回。


【後評】

靖康之世,若信用李綱、种師道,則不致北狩。建炎之時,若信用李綱、宗澤,則不致南遷。李綱之效忠於高宗,猶欽宗時也。宗澤之忠勇,較師道尤過之,史稱澤請高宗還汴,前後約二十餘奏,均為黃潛善、汪伯彥所阻抑,抱諸葛之忱,嬰亞夫之疾,高宗之不明,殆視蜀後主為更下乎?信王榛避匿真定,得馬擴、趙邦傑等,奉以為主,一成一旅,猶思規復,高宗擁數路大兵,尚誤聽汪、黃之言,避敵東南,甘任二奸播弄。蓋至宗澤歿,信王榛亡,而兩河中原,乃俱淪沒矣。本回於宗澤、信王榛,敘述獨詳,此外則均從略,下筆固自有斟酌,非徒錄前史已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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