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6-16 04:36
卻說紹興五年,金主晟病歿,金人稱他為太宗,當由粘沒喝、兀朮等,擁立金太祖孫合剌為主。合剌一作赫拉。合剌易名為亶,繼立後,卻也沒甚變動。偏宋廷諸大臣以為金立新君,或肯許和,應遣使通問,借覘情勢。惟中書舍人胡寅,極力諫阻,高宗下詔褒諭。會張浚奏稱:『國家遣使,系兵家機權,將來能闢地復土,終歸和好,未可遽絕。』乃遣忠訓郎何蘚使金。胡寅見所言不從,遂乞外調,因出知邵州。使臣非必不可通,但徒向虜廷乞和,殊屬無益。
時洞庭賊楊麼,異常猖獗,張浚以洞庭據長江上游,楊麼為亂,不急討平,恐滋蔓為害,乃自請視師江上。高宗准奏,命浚出視師,先至潭州,次至醴陵。沿途稽查獄囚,多系楊麼部下的偵探,浚一一釋出,好言撫慰,各給文牘,令他還招諸寨,各犯歡呼而去。自是賊寨,次第來降,惟楊麼抗命如故。麼本名太,系鼎州盜鐘相部黨,相嘗以左道惑眾,脅聚至數千人,自稱楚王,改元天載,嘗攻陷澧州,嗣被降盜孔彥舟所襲,把相擒住,並獲相子子昂,檻送行在,一律伏誅。
獨楊太竟得漏網,收集散賊,盤踞龍陽,漸漸的鴟張起來。楚人向稱少年為麼,因呼楊太為楊麼。太自恃剽悍,亦即以麼自號,立鐘相少子子儀為太子,令部眾臣事子儀,自己也算在子儀屬下,但僭稱大聖天王,一切兵權,掌在手中,他要做這樣,子儀只好依他這樣,他要做那樣,子儀也只好依他那樣,因此洞庭湖中,單曉得楊麼,不曉得有鍾子儀。實是楊麼使刁,看官莫說是戀情故主。
高宗令都統制王燮,會兵往討,燮本是個沒用人物,但遣忠銳軍統制崔增等,進攻楊麼。崔增等一去不回,後來接得軍報,才知是全軍覆沒了。既而楊麼乘着水漲,麾眾出來,攻破鼎州杜木寨,守將許筌戰死。
王燮卻束手無策,不得已奏達敗仗。
高宗既遣張浚視師,復封岳飛為武昌郡開國侯,兼清遠軍節度使,代王燮招捕楊麼。飛部下皆西北人,不慣水戰,至是奉命即發。且下令軍中道:『楊麼據住洞庭湖,出沒水中,人家都說他厲害,不便往剿。其實用兵討寇,何分水陸?但教將帥得人,陸戰勝,水戰亦勝,本使自有良法,破這水寇,諸將士不用擔憂,總叫依我號令,齊心併力,看楊麼能逃我手麼?』看得真,拿得穩,並非大言不慚。
大眾被轄有年,早知岳元帥智勇,自然惟命是從。飛先遣使招諭麼黨,旋接來使還報,黃佐願降。飛喜道:『佐系楊麼謀士,得他來降,尚有何說!』言畢,遂欲起身往撫。
牛皋、張憲等,俱勸阻道:『賊黨來降,恐有詭計,不可不防!』
飛笑道:『古人有言,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欲破滅楊麼,全在黃佐一人身上,難道真要用我陸師,攻他水寇麼?』
當下命前使導着,竟單騎出營,去見黃佐,馳至佐寨,令前使傳語道:『岳制使來。』幾似郭子儀單騎見虜。
黃佐問有若干人?去使道:『只有岳制使一人。』
佐即召語部下道:『岳節使號令如山,若與他對敵,萬無生理,所以我擬往降。今岳節使單騎自來,誠信可知,必善待我等,我等開寨迎接便了。』
部下都無異言,遂開門迎見岳元帥,執禮頗恭。岳飛亦下馬慰勞,且用手撫佐背道:『汝曉明順逆大義,深足嘉尚,此後誠能立功,封侯也是易事。』
佐不待說畢,便道謝節使裁成,隨即引飛至寨,令部目一一進謁。飛溫言慰諭,眾皆悅服。飛復語佐道:『彼此俱中國臣民,並非金虜可比,我此來特宣示大義,俾大眾革面洗心,同衛王室,剿除異族。現擬遣汝至湖中,代達我意,可勸則勸,偕彼同來,視有才能,定當保薦。不可勸,勞汝設法擒捕,我回營後,即當拜本上奏,先請朝廷獎賞,借示鼓勵。』恩威並濟,何敵不克·
佐不禁感泣,誓以死報,飛與佐握手為約,當即返營,立保佐為武義大夫,遣人報知,一面暫按兵不動,靜待黃佐消息。
會值張浚至潭州,參謀席益疑飛玩寇,入語張浚,請浚上疏劾飛。浚搖首道:『岳侯忠孝兼全,怎得妄劾?汝疑他玩寇,他何至若是?兵有深機,非常人所能預測呢。』
席益被浚駁斥,自覺懷慚,因即退出。隔了數天,飛往見張浚,述及戰事,且云:『黃佐已襲破周倫寨,把倫擊死,並擒偽統制陳貴等人,現已上表奏功,擬遷佐為武功大夫了。』
浚答道:『智勇如公,何愁水寇?』相知有素。
飛又道:『前統制任士安不服王燮命令,因此致敗,如欲申明軍律,不能不加罪士安。』
浚點首示意。飛又與浚密談數語,浚益大喜。飛即告別,還至營中,傳任士安入帳,詰責罪狀,加鞭三十;並指士安道:『限汝三日,便當平賊,否則斬首不貸。』
士安唯唯而出,自率部下入湖,揚言岳家軍二十萬,朝夕可至。
楊麼素恃險固,嘗大言道:『官軍從陸路來,我可入湖,從水路來,我可登岸,欲要破我,除非飛來。』隱伏言讖。因此並不在意。
部眾報岳軍進攻,乃調撥水兵數艘,出去迎敵。湖中遇着士安,不過數千兵士,便一擁上前,圍住士安戰船,並力猛攻。士安恐退後被誅,也拼命死戰。士安亦知拼命,無非憚岳忠勇,否則不幾降寇耶?正酣斗間,東西兩面,俱有岳家軍殺到,賊舟大亂。士安趁勢殺出,與援兵會剿一陣,擊沉賊舟好幾艘,余賊遁去。
岳軍與士安等回營報功,飛聞捷,即擬親搗賊巢,忽接到張浚手書,內言:『奉旨防秋,即日入覲,洞庭事暫且擱置,俟來年再議。』
飛覽畢,忙馳見張浚,開口便道:『都督且少留,待飛八日,決可破敵。』
浚微哂道:『恐沒有這般容易哩。』
飛袖出小圖,指示張浚道:『這是黃佐獻來洞庭全勢,及楊麼平素守御,詳列無遺,按圖進攻,不出十日,可掃蕩賊巢了。』
浚尚以水戰為難,飛答道:『王四廂即王燮用王師攻水寇,所以難勝,飛用水寇攻水寇,自轉難為易。水戰我短彼長,我以短攻長,如何不難?若因敵將,用寇兵,翦他手足,離他腹心,使他孤立無助,然後用王師搗入,一鼓可平,八日內當俘諸酋,獻諸帳下。』胸有成竹。
浚半晌才道:『既如此,我權留八日,八日後恕不相待了。』
飛應諾而出,遂督兵赴鼎州。
可巧黃佐求見,立即召入。佐稟道:『現有楊欽願降,佐特與俱來,進謁節使。』
飛喜道:『楊欽素稱驍悍,今亦前來效順,大事成了,快去引他進來!』
佐領命召入楊欽。欽至案前下拜道:『欽慕元帥盛名,久思拜謁,只因族兄倡逆,恐罪及同族,未蒙相容,所以不敢徑投。今武功大夫黃佐,盛稱元帥厚恩,不追既往,用特登門請罪,還乞元帥寬恕!』
岳飛親自下座,將欽扶起道:『朝廷定例,自首減等,況汝能先自振拔,不甘從逆,理應赦免前愆,本使還要特別保舉,表薦汝為武義大夫,汝可再歸湖中,招撫同儕,按功加賞。』
欽歡躍而去,黃佐也即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