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6-16 04:36
卻說岳飛死後,於鵬等亦連坐六人,薛仁輔、李若朴、何彥猷等,亦皆被斥,劉允升竟被拘下獄,瘐死囹圄。連判宗正寺齊安王士㒟也謫居建州。非高宗昏庸,何至若此?檜遂通書兀朮,兀朮大喜,他將俱酌酒相賀,乃遣宋使莫將先歸通意,嗣令審議使蕭毅、邢具瞻同至臨安,蕭毅等入見高宗,議以淮水爲界,索割唐、鄧二州及陝西餘地,且要宋主向金稱臣,歲納銀幣等物。高宗令與秦檜商議,檜一律承認。金使許歸梓宮及韋太后,當下議定和約,共計四款:
一、東以淮水西以商州爲兩國界,以北爲金屬地,以南爲宋屬地。
二、宋歲納銀絹各二十五萬。
三、宋君主受金封冊,得稱宋帝。
四、宋徽宗梓宮及韋太后歸宋。
和議已成,即命何鑄爲簽書樞密院事,充金國報謝使,齎奉誓表。一面令秦檜祭告天地社稷,即日遣何鑄偕金使北行。蕭毅等入朝告辭,高宗面諭道:『若今歲太后果還,自當遵守誓約,如或逾期,這誓文也同虛設哩。』
蕭毅樂得答應,啟行至汴,鑄與兀朮相見,兀朮索閱誓表,但見表文有云:
臣只此一字,已把宋祖宋宗的威靈,掃地無餘。構言:
今來畫疆,以淮水中流爲界。西有唐、鄧州,割屬上國,自鄧州西南屬光化軍,爲敝邑沿邊州城。既蒙恩造,許備藩方。虧他說出。世世子孫,謹守臣節。連子孫都不要他掙氣。每年皇帝生辰並正旦,遣使稱賀不絕。歲貢銀、絹二十五萬兩、匹,自壬戌年爲首。即紹興十二年。每歲春季,搬送至泗州交納。有渝此盟,明神是殛。墜命亡氏,踣其國家。臣今既進誓表,伏望上國早降誓詔,庶使敝邑,永爲憑焉。
兀朮閱畢,一無異言,喜可知也。當令鑄及蕭毅等,共往會寧。金主看過誓表,即檄兀朮向宋割地。兀朮貪得無厭,且遣人要求商州及和尚、方山二原。秦檜也不管甚麼,但教金人如何說,他即如何依,遂將商州及和尚、方山二原,盡行割畀,退至大散關爲界。於是宋僅有兩浙、兩淮、江東西、湖南北、西蜀、福建、廣東西十五路,余如京西南路,止有襄陽一府,陝西路,止有階、成、和、鳳四州。金既畫界,因建五京,以會寧府爲上京,遼陽府爲東京,大定府爲中京,大同府爲西京,大興府爲南京。尋復改南京爲中都,稱汴京爲南京。
知商州邵隆在任十年,披荊榛瓦礫,作爲州治,且招徠商民,屢敗金人。自被割後,隆徙知金州,居常怏怏,嘗率兵出境,意圖規復,金人因此責檜。檜復遷他知敘州。未幾,隆竟暴卒,共說由檜使人鴆死。凶焰滔天,令人髮指。
金主尚不肯歸還韋太后,經何鑄再三懇請,始歸徽宗及鄭後、邢後棺木,與高宗生母韋氏。韋太后頗有智慮,既得許還消息,恐金人反覆無常,待役夫畢集,始啟攢宮。欽宗臥泣車前,並對韋太后道:『歸語九哥與宰相,高宗系徽宗第九子,故呼九哥。爲我請還。我若回朝,得一太乙宮使,已滿望了,他不敢計。』
韋太后見他淚容滿面,心殊不忍,遂滿口應許。欽宗復出一金環,作爲信物。還有徽宗貴妃喬氏,與韋太后曾結爲姊妹,送行時,攜金五十兩,贈金使高居安道:『薄物不足爲禮,願好護送姊還江南。』
復舉酒餞韋太后道:『姊途中保重!歸即爲皇太后,妹諒無還期,當老死沙漠罷了。』巫峽猿啼,無此哀苦。
韋太后與她握手,慟哭而別。
時當盛暑,金人憚行,沿途逐節逗留。韋太后防有他變,託詞稱疾,須待秋涼進發,暗中卻向高居安借貸三千金,作爲犒賞。高居安肯貸多金,想尚不忘喬貴妃語。役夫得了犒金,連天熱也忘記了,總是阿堵物最靈。便即趲程前進。行至楚州,由太后弟安樂郡王韋淵,奉詔來迎,姐弟相見,悲樂交並。及抵臨安,高宗以下,俱在道旁候。宋奉迎使王次翁,金扈行使高居安,先白高宗。高宗慰勞已畢,遂前迎徽宗帝后梓宮。拜跪禮成,然後謁見韋太后。母子重逢,喜極而泣。嗣復迎邢後喪柩,高宗也不禁淚下,且語群臣道:『朕虛後位以待中宮,已歷十六年,不幸後已先逝,直至今歲,始得耗聞,回念舊情,能不增痛。』妻室可念,兄弟乃可忘懷麼?
秦檜等勸慰再三,悲始少解。乃引徽宗帝后兩梓宮,奉安龍德別宮,並將邢後柩,祔殯兩梓宮西北,然後奉韋太后入居慈寧宮。徽宗帝后,前已遙上尊諡,惟邢後未曾易名,因追諡懿節。
是時金已遣左宣徽使劉筈齎著袞冕圭冊,冊高宗爲宋帝,高宗居然北面拜受且御殿召見群臣,行朝賀禮。何賀之有?晉封秦檜爲秦、魏兩國公。檜嫌與蔡京同跡,辭不肯受,乃只封他爲魏國公,兼爵太師。余官亦進秩有差。惟劉錡已早罷兵權,出知荊南府,王庶且安置道州。何鑄自金還後,檜恨他不附飛獄,謫居徽州。張俊本附檜殺飛,不意亦爲檜所忌,竟令台臣江邈劾俊,俊遂罷爲醴泉觀使,惟封他一個清河郡王虛銜,算是酬他殺飛的功勞。獨劉光世早解兵柄,隨俗浮沉,素與檜無嫌隙,總算保全祿位,奄然告終。
既而徽宗皇帝、顯肅皇后均安葬永固陵,懿節皇后亦就陵旁祔葬。秦檜等累表請立繼後,韋太后亦以爲然。這時後宮的寵嬪,第一個是吳貴妃,她本是有侍康的瑞兆,更兼才藝優長,性情委婉,自韋太后南歸後,亦能先意承旨,侍奉無虧,所以韋太后亦頗垂愛,高宗更不必說,即於紹興十三年閏四月,冊立吳貴妃爲皇后。後初與張妃並侍高宗,每遇晉封,兩妃名位相等,不判低昂。紹興二年,張氏因元懿太子夭逝,後宮未得生男,特請諸高宗,召宗子伯琮入宮,育爲養子。
伯琮系太祖七世孫,爲秦王德芳後裔,父名子偁,曾封左朝奉大夫。伯琮入宮時僅六歲,越年授和州防禦使,賜名曰瑗。吳氏亦欲得一養子,因選宗室子伯玖爲螟蛉,系太祖七世孫,子彥子,年七歲,賜名曰璩。紹興十二年,張妃病歿,瑗與璩並爲吳氏所育。瑗性恭儉,尤好讀書,高宗愛他勤敏,累歲加封。至吳氏立後時,已封瑗爲普安郡王。吳後語帝道:『普安二字,系天日之表,妾當爲陛下賀得人了。』
先是同知樞密院事李回,及參知政事張宇,均上言:『藝祖傳弟不傳子,德媲堯、舜,陛下應遠法藝祖,庶足昭格天命。』
高宗頗爲感動。所以於瑗、璩二人內,擬擇一人爲皇嗣。獨秦檜獻媚貢諛,特爲高宗代畫二策。第一策,是教高宗不必迎還淵聖,免致帝位搖動;第二策,是勸高宗待生親子,才立儲貳,免得傳統外支。叫高宗無祖無兄,確是個好宰相。
高宗聞此二策,深合私衷,因此韋太后還朝,本帶著欽宗金環,轉遺高宗,高宗面色不懌,連韋太后也不便多言。了過欽宗臥泣之言。就是立嗣問題,亦累年延宕過去。
還有行人洪皓、張邵、朱弁三使,自金釋歸,三使留金多年,未嘗屈節,及歸朝,高宗俱欲加官封秩,偏三人辭旨憤激,語多忤檜。皓言金人素憚張浚,宜即起用。邵言金人有歸還欽宗及諸王后妃意,應遣使奉迎。弁言和議難恃,當臥薪嘗膽,圖報國讎。這種論調,都是秦檜所厭聞,就是高宗,亦不願入耳。
於是皓出知饒州,邵出爲台州崇道觀使,弁僅易官宣教郎,入直秘閣,抑鬱以終。
檜且欲中傷趙鼎,兼及張浚,平時檢鼎疏折,有請立皇儲語,遂嗾中丞詹大方,劾鼎嘗懷詭計,妄圖僥福。有詔徙鼎至吉陽軍。鼎出知紹興府後,屢爲檜黨所劾,累貶至潮州安置,閉門謝客,不談世事,至是復移徙吉陽。鼎上謝表,有『白首何歸,悵餘生之無幾;丹心未泯,誓九死以不移』等語。檜覽表,冷笑道:『此老倔強猶昔,恐未必能逃我手呢。』
未幾,有彗星出現東方,選人康倬上書,謂彗現乃歷代常事,毫不足畏。檜特擢倬爲京官,且請高宗仰體天意,除舊布新,頒詔大赦。高宗當然聽從,偏惱了一位被黜復進的舊臣,竟上疏極陳星變,應先事豫備,任賢黜邪,以固社稷等語。檜見此疏,不禁大怒道:『我正要與他拼命,他卻敢來虎頭上搔癢麼?』
看官道此疏是何人所奏?原來就是故相張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