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6-16 04:36
金主亶皇統九年,即宋高宗紹興十九年十二月丁巳日,仆散忽土與阿里出虎,入值宮中,待至二鼓,大興國盜出符鑰,偷啟宮門,亮與妹婿徒單貞,一作圖克坦貞。及平章政事秉德,左丞唐古辨,大理卿烏達、李老僧等,各懷利刃,魚貫而入。秉德、唐古辨曾受杖刑,怨恨金主,古辨本尚金主女,至此也爲了私恨,竟欲剸刃乃翁。烏達系亮爪牙。當時守門禁卒,以古辨是國婿,亮系皇弟,俱屬至親懿戚,有何可疑?遂任他進去,直達寢殿,破扉逕入。金主驚起,索刀四覓無著,不由的慌了手腳。阿里出虎拔刀先刺,仆散忽土隨後繼進,立把金主砍翻地上。亮上前一刀,血濺滿面,稱帝十四年的金主亶,嗚呼告終!咎由自取。
亮麾眾出宮,詐傳金主詔旨,夜召群臣議事。群臣尚未聞耗音,錯疑有特別大故,統共趕到。及至朝堂,方知亮欲稱帝。曹國王宗敏,左丞相宗賢,稍有異言,均被殺死。群臣相顧錯愕,莫敢再言。亮遂上登御座,竟自稱帝,命秉德爲左丞相,唐古辨爲右丞相,烏達爲平章政事。廢故主亶爲東昏王,獨諡裴滿後爲悼平皇后,不忘舊情,惟撤卯不知如何處置?大赦國中,改元天德。何不改稱暴德。追尊父干本爲帝,廟號德宗。嫡母徒單氏一作徒克坦氏及生母大氏,俱爲太后。徒單氏居東宮,大氏居西宮,兩氏向來輯睦,毫無間言。及亮弒亶,徒單氏語亮道:『主雖失道,人臣究不應如此。』
亮引爲深憾。及徒單氏生日,宮中大開筵宴,酒至半酣,大氏起座,跪進壽觴。徒單氏方與諸公主宗婦笑談,未及下視,大氏長跪片時,始爲徒單氏所見,亟起身受觴。亮疑爲故意,懷怒而出。次日,傳召諸公主宗婦,詰問何故笑語,一一加杖。大氏聞知,慌忙出阻。亮忿然道:『今日兒爲皇帝,豈尚同前日麼?』
及公主宗婦等忍痛而去,亮反大笑道:『好教她們知我厲害呢。』
既而大殺宗室,把太宗子孫七十餘人,粘沒喝子孫三十餘人,一併屠戮,無一孑遺。諸宗室亦殺死五十餘人,又殺宗室左副元帥撤離喝等,夷滅家族,並因左丞相秉德,不先勸進,也將他一刀兩段,連親屬盡行駢誅。殺人之父,人亦殺其父,殺人之兄,人亦殺其兄,天道不爲無知。
自是大興土木,留意聲色,遣左丞相張浩、右丞相張通古,調集諸路匠役,改築燕京宮室,一切制度,俱依汴京程式。宮殿遍飾黃金,加施五采,金屑在空中飛舞,幾如落雪。每殿需費以億萬計,稍不合意,即令拆造,務極華麗。金屋既成,當然要選集嬌娃,貯爲妃妾。第一著下手,見叔母阿懶,饒有姿色,他即將叔父阿魯補殺死,據阿懶爲己妾,封爲昭妃。繼而一美不足,再求眾美,遂命徒單貞語宰輔道:『朕嗣續未廣,前所誅黨人諸婦,多朕中表親,可盡令入宮,備朕選納。』
張浩等奉命維謹,即搜得罪婦百餘人,送入宮中。亮仗著一雙色眼,東瞧西望,就中美麗,恰也不少,惟有四婦,尤爲妖艷。一個是阿魯子莎魯啜妻,莎魯啜一譯作莎羅綽。一個是胡魯一譯作華喇,與阿魯皆太宗子。子胡里剌妻,胡里剌一譯作華喇。一個是胡里剌弟胡失打妻,胡失打一譯作呼達。一個是秉德弟嘉哩妻,四婦收入後宮,輪流取樂。嘉哩妻尤工淫媚,封爲修儀。正在尋歡縱樂的時候,忽由烏達妻唐括定哥一譯作唐古定格遣侍婢來朝,亮猛然記憶道:『不錯不錯,唐括定哥,我本與她約爲夫婦,只因烏達有功,我不忍殺他,特調他爲崇義軍制度使,令挈妻同去,免我眷戀。今唐括定哥願踐舊約,我也顧不得許多了。』
遂宣來婢入見,且面諭道:『你歸報主母,她能自殺烏達,我定當納她爲後,否則將族滅她家。』
婢領命而去。
不到半月。唐括定哥果盛妝前來,亮見她杏臉桃腮,比前更艷,不由的摟抱入懷,笑顏問道:『你夫烏達現尚存否?』
唐括定哥道:『上命難違,妾已將他縊死了。』
亮大喜道:『好好!』隨即擁入幃中,重續舊歡。次日即封爲貴妃,大加寵幸。
偏唐括定哥素不安分,在家時與俊仆私通,唐括定哥入宮,俊仆亦隨入。亮雖寵幸唐括定哥,究竟有許多妃妾,總不免隨時應酬,唐括定哥不耐孤寂,乘隙與俊仆敘情,不料爲亮所聞,立將俊仆杖死,連唐括定哥亦令自盡。淫婦該有此結果。唐括定哥既死,亮又不覺追悔,聞唐括定哥有妹,名叫唐括石哥,亦頗姣好,曾爲秘書監完顏文妻,當即頒詔下去,令完顏文將妻獻出。
完顏文只好奉詔,把唐括石哥獻將上去。亮見她綽約風流,不亞乃姊,即面授爲麗妃,列入嬪嬙。已而亮憶及姊女蒲察乂察,一作富察徹辰。也有美色,惟已嫁乙剌補,一作伊里布。當令乙剌補出妻獻納,乙剌補亦不敢有違。嗣復聞濟南尹葛王烏祿一作烏魯。妻烏林荅氏,一譯作烏凌噶氏儀容秀整,又遣使召令入宮。烏林荅氏泣語烏祿道:『我若不行,上必殺王,我當自勉,不致相累。』
烏祿也不禁淚下。
烏林荅氏復召王府臣僕道:『爲我往禱東嶽,皇天后土,明鑑我心,我誓不失節哩。』言已,即與烏祿訣別,上車北行。到了良鄉,南向灑淚,暗中低語道:『我今日與大王長別了。』遂袖出一翦,刺喉殉節。難得有此貞媛。
亮聞報,遷怒烏祿,竟將他降爲曹國公,且大括宗室美婦,無論親戚姊妹,但有三分姿色,一古腦兒收入宮中,供他受用。
壽寧縣主什古,一作什貴。系干離不女;靜樂縣主蒲剌一作希拉。及習拈,一作希延系兀朮女;師古兒一作錫古蘭系訛魯觀女;混同縣君莎里古貞一作蘇埒和琢與妹余都,一作伊都系阿魯女,都是亮的從姊妹。郕國夫人崇節,一作重節系蒲盧虎女孫,是亮侄女;張定安妻奈剌忽,一作鼐喇固系太后大氏的兄嫂;蒲盧胡只一作富魯和琢系麗妃石哥妹,均已適人。亮毫無忌恥,一律召入,逼與之淫。起初尚令她出入,隨後留在宮內,日夕淫恣。尤可怪的,是與婦女交合,必奏樂撤幃,令妃嬪列坐旁觀,且於臥榻前,遍設地衣,令各婦裸逐爲戲。至淫興一發,即抱臥地上,赤體交歡。可憐這班含羞忍恥的婦女,只因一念貪生,沒奈何玉體橫陳,任他糟蹋。
亮意尚未足,聞江南多美婦人,且有一劉貴妃寵冠宋宮,色藝無雙,意欲興兵南下,爲劫掠計,不料太后大氏,一病不起,彌留時,召亮至榻前,泣囑道:『我與徒單太后,始終和好,汝遷都燕京,獨將她留著會寧,未曾迎來,今我將死,不能見她一面,殊爲可恨。此後汝須迎她到此,事她如事我一般,休要忘記!切囑切囑!』
亮總算應命。及大氏已殂,喪葬禮畢,便親自往迎,命左右持杖二束,跪語徒單太后道:『亮自知不孝,久疏溫清,願太后懲罪加笞。』是一條苦肉計。徒單太后究是女流,見他這般認過,自然軟了心腸,便親掖亮起,且道:『百姓有克家子,尚不忍加笞,我有子如此,寧忍笞麼?』
隨叱左右攜杖退去。當下偕亮至燕,入居壽康宮。亮貌極恭順,後出必隨,後起必扶,後有所需,嘗親自供奉。宮廷內外,盛稱亮孝。連徒單氏,亦喜慰非常。滿身作偽。紹興三十一年,欽宗病死五國城,亮秘不報喪,但令簽書樞密院事高景山、右司員外郎王全,至宋賀天中節。臨行時,亮語王全道:『汝見宋主,可面責他沿邊買馬,招致叛亡,且毀去南京宮室,陰懷異志,如誠心修好,可速割漢、淮地畀我,方好贖罪。』
全唯唯而出。到了臨安,入見高宗,即將亮言轉達。高宗道:『公亦北方名家,奈何出言背理。』
全厲聲道:『汝國君臣,莫非因趙桓已死,敢生變志麼?』
高宗聞此二語,立即起座入內,令輔臣詢明淵聖死耗,全答言死了數日。於是詔令舉哀,持服三年,尊諡淵聖廟號爲欽宗。總計欽宗在位僅二年,被擄後,居金三十餘年,壽六十有一,小子有詩嘆欽宗道:
臥車泣語已嫌遲,老死冰天苦自知。
和虜已成身不返,九哥畢竟太營私。
畢竟宋廷如何對付金使?且至下回表明。
高宗一生行事,惟擇立儲貳,最稱公允,其可以質天地告祖宗者,止此而已。然亦未始非由藝祖傳弟,不私神器,彼蒼者天,爲藝祖後裔計,特隱牖高宗之私衷,令其獨斷不惑耳。不然,胡崇信奸邪,屈害忠良,甘爲小朝廷以求活耶?金主亶始勤終怠,酗酒好色,身死亮手,實其自取。然族滅之慘,毋乃太酷。意者,由其父吳乞買滅遼侵宋,虐戾已甚,天特假手逆亮,以爲好殺之報歟。且粘沒喝、干離不席捲汴京,兀朮、撤離喝盡銳南牧,金源將帥,爲宋害者,無逾四人,亮或族其家,或淫其女,自來夷狄烝報,未有如此之橫逆者也。天道豈果無憑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