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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回 誅暴主遼陽立新君 隳前功符離驚潰變 之二

宋史演義作者:蔡東藩發布:福哥

2020-6-16 04:36

李顯忠聞海州圍解,金兵又敗,擬乘勢規復中原,奏請出師西向,自宿、亳趨汴京,直通關、陝。關、陝既通,鄜延一路,素知臣名,必皆響應,然後招集部曲,轉取河東云云。哪知高宗非但不從,反下詔撤銷三招討使,召顯忠主管侍衛軍馬司,成閔主管殿前衙司,吳拱主管侍衛步軍司。顯忠不得已,奉命還朝,又是枉費心機。途次接得內禪詔旨,亟馳賀新主去了。

當金亮入寇時,群臣多勸高宗避敵,皇子瑋不勝忿懣,入白高宗,願率師禦寇。高宗亦頗感動,乃下詔親征。瑋扈蹕同行,及還臨安,高宗以年老倦勤,意欲禪位。仍然不脫主和故智,因此得休便休。陳康伯密贊大計,乞先正名,因立瑋為太子,更名為眘。音慎。且追封太子父子偁為秀王。未幾,由高宗降詔,令太子即皇帝位,自稱太上皇帝,後稱太上皇后,退居德壽宮。太子偁固辭不受,高宗勉諭再三,又出御紫宸殿,面諭群臣,嗣即入內,由侍臣擁太子出殿,至御座旁,側立不坐。侍臣扶掖至七八次,乃略就座。宰相率百僚拜賀,太子又遽起立。輔臣升殿固請,太子愀然道:『君父有命,本諸獨斷,自恐無德,未克當此大位。』

輔臣免不得恭維數語。於是草草成禮,片刻退班。高宗移駐德壽宮,太子自整袍履,步出祥曦門,冒雨扶輦隨行。及宮門尚未止步,高宗一再麾退,並令左右扶掖以進,因顧群臣道:『付託得人,我無憂了。』

越日,頒詔大赦。又越日,以即位禮成,告天地宗廟社稷,是為孝宗皇帝。定五日一朝德壽宮,旋因上皇未允,改為每月四朝。

孝宗聞張浚重名,既即位,即召浚入朝。浚至拜謁已畢,孝宗賜他旁坐,且改容與語道:『久聞公忠勇過人,今朝廷所恃惟公,幸有以教朕!』

浚從容對道:『人主所恃,以心為本,一心合天,何事不濟?古人所謂天即是理,秉理處事,使清明在躬,自然賞罰舉錯,毋有不當,人心皆歸,敵仇亦服。』

孝宗悚然道:『當不忘公言!』

遂加浚少傅,封魏國公,宣撫江淮。浚一再進謁,極陳:『和議非計,請遣舟師,自海道搗山東。命諸將出師犄角,進取中原。』

孝宗頗也稱善。無如當時,有個潛邸舊臣,姓史名浩,曾任翰林學士,時預樞密。他是秦繆丑的流亞,專講和議,從中掣肘,這也是天意已定,無可挽回,因此出了一位孝宗,復出一個史浩,實仍由孝宗用人不明。浩上言:『官軍西討,東不可過寶雞,北不可過德順,若離蜀太遠,恐致敵人潛襲,保蜀反以亡蜀。』

孝宗竟為所惑,遂擬棄秦隴三路。虞允文遙諫不從,反將他罷知夔州,並詔吳璘班師。璘此時已收復十三州三軍,正與金將阿撤相持,既接詔命,乃下令退兵。僚屬交諫道:『將在外,君令有所不受,此舉所關甚重,奈何退師?』

璘慨然道:『璘豈不知此!但主上新政,璘遠握重兵,若不遵詔,豈非目無君上麼?』遂退師還河池。

自是秦鳳、熙河、永興三路,新復十三州三軍,又皆為金人奪去。及虞允文自川、陝還朝,入對時,以笏畫地,極言棄地利害,且雲今日有八可戰,孝宗始嘆謂史浩誤朕,這是後話慢表。

且說孝宗於紹興三十二年六月即位,越年改元隆興,進史浩為尚書右僕射,同平章事,兼樞密使。備敘官銜,見孝宗之倚畀非人。且詔宰執以下,各陳應敵定論以聞。廷臣多半主戰,獨史浩主守。守字即和字之變相。正爭議間,忽由張浚呈入金將來書,系索海、泗、唐、鄧、商各州地,所有往來通問,悉如金熙宗時舊約,否則請會兵相見云云。原來金主雍稱帝以後,本已詔罷南征,惟遣右副元帥謀衍等,往討西北亂黨。應前回薩巴之亂。

時薩巴已為黨羽移剌窩干所殺,老和尚亦就縛,移剌窩干自稱都元帥,尋且潛號皇帝,改元天正,兵勢頗強。謀衍等師久無功,因遣他將仆散忠義一作布薩忠義及紇石烈志寧一作赫舍哩志寧往代謀衍。兩將驅兵深入,連敗移剌窩干。移剌窩干北走沙陀被黨徒執獻金軍,梟首以殉,餘黨悉平。

金主遂進仆散忠義為都元帥,赴汴京節制諸軍。紇石烈志寧為副元帥,駐軍淮陽,為南攻計。紇石烈志寧貽書張浚,求如故約,且遣蒲察徒穆一作富察圖們大周仁屯虹縣,蕭琦屯靈壁,積糧修城,準備出發。浚既將來書呈入,又極力主戰,勸孝宗臨幸建康,鼓動士氣,勿墮敵詐謀。孝宗覽後,手詔召浚入議。浚仍執前說,且請乘敵未發,先搗虹縣及靈壁。孝宗點頭會意,獨史浩進奏道:『帝王出師,當策萬全,豈可冒昧嘗試,僥倖圖逞?』

浚與他力辯,並奏言:『浩意主和,恐失機會。』

孝宗道:『魏公既銳意恢復,朕難道獨甘偷安麼?』

浚拜謝而退。

李顯忠時已在朝,兼任淮西招撫使,亦請出師,願為前驅。建康都統邵宏淵,復獻搗虹縣、靈壁的計策。孝宗遂決意興師,且語陳俊卿道:『朕倚魏公如長城,不容浮言搖奪。』

當下將兵馬大權,付與張浚。

浚至建康,開府江淮,遣李顯忠出濠州,趨靈壁。邵宏淵出泗州,趨虹縣。這次出師的旨意,並不由三省樞密院決議。及兵已調發,浩始得聞,心中很是不平,面請辭職。侍御史王十朋劾浩懷奸誤國等八罪,浩遂罷知紹興府。十朋再疏劾浩,復斥令奉祠。

李顯忠自濠梁渡淮,直抵陡溝,金右翼都統蕭琦,用拐子馬來拒,金人只有此技。顯忠麾眾猛擊,蕭琦敗走,遂克靈壁。惟宏淵圍攻虹縣,曠日不下,顯忠遣靈壁降卒,至虹縣開諭禍福。金守將蒲察徒穆、大周仁俱出降,連蕭琦亦情願投誠。偏宏淵自恥無功,陰懷妒忌,這種人最屬可恨。會值顯忠降將,入訴顯忠,謂被宏淵部卒,奪去佩刀,顯忠即向宏淵索得罪人,訊明屬實,竟喝令斬首。宏淵愈加銜恨。顯忠乘勝至宿州,大敗金兵,追奔二十餘里,至收軍回營,方見宏淵到來。兩下相見,宏淵微笑道:『招撫真關西將軍呢。』

言下有不滿意。顯忠道:『公既遠來,請閉營休士,明日併力攻城。』

宏淵默然。

顯忠知宏淵不可恃,獨於次日誓眾登城。軍士血薄上登,城已垂破,見宏淵軍尚閒立濠外,大呼促進,方渡濠過來。及顯忠已入城,宏淵才到,巷戰逾時,尋斬數千人,宿州遂復。捷報到了臨安,孝宗大喜,授顯忠為淮南、京東、河北招討使,宏淵為副。宏淵欲發倉庫犒士,顯忠不可,止以現錢為賞,士卒始有怨詞。顯忠此舉,未免失策。

會聞金副元帥紇石烈志寧自睢陽引兵來攻,部眾約萬餘人,顯忠道:『區區萬人,怕他甚麼?當令十人執一人。』

日與降人置酒高會。亦漸驕了。到了翌晨,金兵蟻附而至,顯忠登城遠視,差不多有十萬。便道:『這何止萬人呢?』

嗣得偵卒入報,來將系金帥索撤一作博索自汴京率步騎十萬,前來攻城。顯忠乃往語宏淵,合力出擊,宏淵道:『敵勢甚銳,不如退守。』

顯忠勃然道:『我只知有進,不知有退。』

遂親督部眾,開南門出戰。戰未數合,統制李福,統領李保,忽然倒退。顯忠大怒,馳到二李面前,拔刀揮去,左斬右劈,二李頭顱依次落地。顯忠宣示道:『將士們瞧着!如不前進,請視此二人。』

諸將不覺股慄,遂拼死向前,擊退孛撤。翌日,孛撤復益兵進攻,顯忠駐軍城外,用克敵弓注射,一鼓退敵。時方盛夏,炎日當空,軍士多解甲喘息,汗出不休。宏淵從容巡視,顧語大眾道:『天氣酷暑,尋一清涼處,搖扇納涼,尚且不堪,況蒸炙烈日中,被甲苦戰呢。』可殺。

看官你想!行軍全靠着鼓氣,怎可作此等語,令人懈體?於是人心遂搖,無復鬥志。到了夜間,中軍統制周宏,鳴鼓大噪,陽言敵至,自與邵世雍、劉侁等,率部下遁去。繼而統制左士淵,統領李彥孚又遁。顯忠急移軍入城,統制張訓通、張師顏、荔澤、張淵又一併遁去。金人乘虛薄城,顯忠尚竭力抵禦,斬首虜二千餘人。忽見東北角上,有敵人架梯登城,急忙自執長斧,砍斷雲梯。梯間數十人墜下,盡行斃命,敵始退卻。顯忠太息道:『若使諸軍相與犄角,自城外掩擊,敵兵可盡,敵帥可擒,奈何離心離德,自失機會呢?』

宏淵聞言,竟收軍自去。臨行時,入語顯忠道:『聞敵人又添生力軍二十萬,來此攻城了。若再不退兵,恐變生不測。』

顯忠正欲答言,那宏淵已轉身去了。顯忠仰天長嘆道:『蒼天蒼天,尚未欲平中原麼?為何阻撓至此?』

乃待夜引還,退至符離,全軍大潰。小子有詩嘆道:

兩將離心至覆兵,大功竟爾敗垂成。

阜陵孝宗崩,葬永阜陵。空作長城倚,德遠即張浚,注見前文。原無擇將明。

顯忠馳至盱眙,見了張浚,納印待罪。欲知張浚如何處置,待至下回表明。


【後評】

逆亮誅,烏祿立,國勢未定,正天予宋以恢復之機會,虞允文之言當矣。高宗內禪,孝宗嗣位,當時以英明稱之,有相如陳康伯,有帥如張浚,宜若可銳圖恢復矣。顯忠勇號無敵,尤一時干城選,而西北且有吳璘、王剛中等人,濟以虞允文智勇兼優,俱足深恃,奈何內廁一史浩,外廁一邵宏淵,西北十三州三軍,既得而復棄之,靈壁、虹縣及宿州相繼收復,淮西一帶,將成而又隳之。蓋忠奸不並容,邪正不兩立,未有奸邪在側,而忠正之士能竟大功者也。惟西北事誤於史浩,而邵宏淵之忌李顯忠,則張浚不能無咎。孝宗既以全權付浚矣,彼邵、李二人之齟齬,寧不聞之?不預察於幾先,致隳功於事後,自是恢復之機遂絕,讀宋史者蓋不能無惜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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