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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回 攬內權辣手逞凶 勸過宮引裾極諫

宋史演義作者:蔡東藩發布:福哥

2020-6-16 04:36

卻說孝宗末年,金主雍亦病殂,號爲世宗。這金世宗卻是一個賢主,即位後,以故妃烏林荅氏死節,終身不立後,已好算作世界上的義夫。至南宋講和,偃武修文,與民休息,所用人士,多半賢良;性尤儉約,命宮中飾品,毋得用黃金;稍有修築,即以宮人所省的歲費,移作工資,因此薄賦寬征,家給人足。刑部每歲錄囚,死罪不過十餘人,國人稱爲小堯、舜。夏相任得敬,脅迫夏主,割畀土地,且爲己向金請封。金世宗料事獨明,謂必由權奸所逼,定非夏主本意,遂卻還來使,並賜諭夏主道:『祖宗世業,汝當固守,今來請命,事出非常,如系由奸人播弄,不妨直陳,朕當爲爾興師問罪。』

得敬接到此諭,始有戒心。嗣夏主誅死得敬,因遣使申謝。未幾高麗國王睍,爲弟皓所廢,皓上表乞請冊封,但說是由兄所讓。世宗疑皓篡國,更令有司詳問。至得睍表文,謂遵父遺訓,傳與弟皓,乃不得已遣使冊封。既而高麗西京留守趙位寵,占據四十餘城,奉表降金,世宗又言:『朕爲共主,豈助叛臣爲虐?』

執位寵使付高麗,高麗王遂討平位寵。世宗又興太學,求直言,所有宋、遼宗室,寓死金邦,悉移葬河南廣寧舊陵旁。在位二十九年,遠近謳歌,逝世時悲聲徹野。太子允恭早卒,孫璟嗣立,不逮乃祖,金邦自是絰衰了。插入此段,隱仿孔子夷狄有君之義,且以見金主賢明,尚非孝宗所可及。惟南北兩朝,吊死問生,已成常例,不必細敘。

且說光宗受禪後,改元紹熙,廢補闕拾遺官,罷周必大,用留正爲左丞相,王藺爲樞密使,葛邲參知政事,胡晉臣簽書樞密院事。四大臣同心輔政,還算是黼黻承平,沒甚弊政。無如宮中有個妒後李鳳娘,不肯安分,日思離間三宮,乘間竊柄,偏光宗又懦弱不振,對了這位女娘娘,好似晉惠帝碰著賈南風,唐高宗碰著武則天,唯唯承命,不敢忤旨;但心中頗有一些瀏亮,明知李後所恃,全仗宦官,欲要釜底抽薪,須將宦官一律誅逐,免得老虎添翼。只是計畫雖良,一時又未敢實行,偏宦官已窺知上意,按日裡諛媚李後,求她庇護。李後一力擔承,每遇光宗憎嫌宦官,她即極口包庇,害得光宗有口難言,漸漸的釀成一種怔忡病。英武何在·壽皇聞光宗得著心疾,當然懷憂,隨時召御醫入問,擬得一個良方,好容易合藥成丸,欲俟光宗問安時,教他試服。何不叫御醫往診,偏要這般鬼祟?

不料光宗並不來朝,這合藥的消息,卻已傳遍宮中。宦官乘此生風,便入訴李後道:『太上皇合藥一大丸,擬俟宮車往省,即當授藥,萬一不測,豈非貽宗社憂?』

李後聞言,便深信不疑。非惟不疑,且將深幸。等到光宗稍稍痊可,即用出一番狐媚手段,暗囑宦官備了可口的膳饈,搬入宮中,請光宗上面坐著,自己旁坐相陪,與光宗淺斟低酌,小飲談心,席間語光宗道:『擴兒年已長成了,陛下已封他爲嘉王,何不就立爲太子,也好助陛下一臂之力?』隱恨壽皇,偏從此處用計,正是奇想。擴封嘉王,即從李後口中帶過。

光宗欣然道:『朕亦有意,但非稟明壽皇不可。』

李後道:『這也須稟明壽皇麼?』

光宗道:『父在子不得自專,怎得不先行稟明?』

李後默然。

可巧過了兩三天,壽皇聞光宗少痊,召他內宴。李後竟不使光宗聞知,乘輦自往重華宮。既至宮門,乃下輦入見壽皇,勉強行過了禮。壽皇問及光宗病狀,李後道:『昨日少愈,今日又不甚適意,特囑臣妾前來侍宴。』

壽皇皺眉道:『爲之奈何?』你道他英武類己,如何這般模樣·

李後即接口道:『皇上多疾,據妾愚見,不如亟立嘉王擴爲太子。』

壽皇搖首道:『受禪甫及一年,便要冊立太子,豈不是太早麼?且立儲亦須擇賢,再待數年未遲。』

李後不禁變色道:『古人有言,立嫡以長,妾系六禮所聘,嘉王擴又是妾親生,年已長了,爲何不可立呢?』振振有詞,可謂悍婦。

看官!試想這幾句話兒,不但唐突壽皇,並唐突壽成皇后,壽成皇后謝氏,系是第三次的繼後,並且世系寒微,本非名閥,光宗又是郭后所生,並非出自謝後。李鳳娘有意嘲笑,所以特出此言。

惟壽皇聽了此語,忍不住怒氣直衝,便叱道:『汝敢來揶揄我麼?真正無禮!』

李後竟轉身退出,也不願留侍內宴,即上輦還宮。冤冤相湊,一入寢室,恰不見了光宗,詰問內侍,才知到黃貴妃宮內去了。

黃貴妃本在德壽宮,光宗爲皇太子時,旁無姬侍,孝宗因內禪在邇,移徙德壽宮,入見黃氏體態端方,特賜給光宗。光宗格外愛寵,即位後便封爲貴妃,惟李後妒悍性成,平時見了黃貴妃,好似一個眼中釘,此次往重華宮,正被壽皇斥責,又聞光宗去幸黃貴妃,教她如何不氣?如何不惱?當下轉至黃貴妃處,不待內侍通報,便闖將進去。驀見光宗與黃貴妃,正在促膝密談,愈不禁醋興勃發,就在門首大聲道:『皇上龍體少愈,應節除嗜欲,奈何復在此處調情?』

光宗見了,連忙起立。黃貴妃更嚇得魂不附體,不由的屈膝相迎。李後竟不答禮,連眼珠兒都不去瞧她。光宗知已惹禍,不便再留,便握住李後的手,同往中宮,心中還似小鹿兒相撞。待至宮中,但見李後的眼眶內,簌簌的流了許多珠淚。光宗大驚,只好加意溫存。李後道:『妾並不爲著黃貴妃,陛下身爲天子,止有幾個妃嬪,難道妾不肯相容麼?不過陛下新痊,未便縱慾,妾是以冒昧勸諫。此外還有一種特別事故,要與陛下商議。』黃貴妃是掌中物,不妨暫置,要是立儲要緊。

言至此,更嗚嗚咽咽的大哭起來。虧她做作。

光宗摸不著頭腦,再三婉問,她方囑內侍召入嘉王擴,令跪伏帝前,自己亦陡的下跪道:『壽皇要想廢立了,妾與擴兒兩人,將來不知如何結局,難道陛下尚不知麼?』

光宗聽了,越覺驚得發抖,再加詢問。李後才將壽皇所說,述了一遍,更添了幾句不好聽的話兒。光宗到了此時,自然被她引入迷團,便道:『朕不再往重華宮了。汝等起來,朕自有計較!』

李後方挈嘉王擴起身,彼此密談多時,無非是說抵制壽皇的計策。李後又欲立家廟,光宗也是允從,偏樞密使王藺,以爲皇后家廟,不應由公費建築,頓時忤了後意,立請光宗將他罷職,進葛邲爲樞密使。

一日,光宗在宮中盥洗,由宮人奉邲進呈,光宗見她手如柔荑,禁不住說了一個『好』字。適被李後聽聞,懷恨在心。越日,遣內侍獻一食盒,光宗親自揭啟,總道是果餔等物,哪知盒中是一雙血肉模糊的玉手,令人慘不忍睹,那時又不好發作,只得自怨自悔,飭內侍攜了出去。忍哉李後!懦哉光宗。自是心疾復作,夢寐中嘗哭泣不休。至紹熙二年十一月,應祭天地宗廟。向例由皇帝親祭,光宗無從推諉,沒奈何出宿齋宮。

這位心兇手辣的李鳳娘,趁著這個空隙,召入黃貴妃,責她盅惑病主,不異謀逆,竟令內侍持入大杖,把黃貴妃重笞百下。可憐她玉骨冰姿,哪裡熬受得住?不到數十下,已是魂馳魄散,玉殞香消。李後見她已死,令內侍拖出宮外,草草棺殮,一面報知光宗,詭說她暴病身亡。

光宗非常驚駭,明知內有隱情,斷不至無端暴斃,可奈身爲後制,不敢詰問,並且留宿齋宮,不能親視遺骸,撫棺一訣,悲從中來,解無可解。是夕,在榻中翻去覆來,許久不曾合眼,直至四鼓以後,矇矓睡去,突見黃貴妃滿身血污,淚眼來前,此時也顧不得什麼,正要與她抱頭大哭,忽外面一聲怪響,頓將睡魔兒嚇去,雙眸齊啟,並沒有什麼愛妃,但聽得朔風怒號,檐馬叮噹,窗櫺中已微透曙色了。急忙披衣起床,匆匆盥洗,連食物都無心下咽。外面早已備齊法駕,由光宗出門登輦,直抵郊外,天色已經大明,只是四面陰霾,好似黃昏景象。下輦後步至天壇,驀覺狂風大作,驟雨傾盆,就使有了麾蓋,也遮不住天空雨點,不但侍臣等滿身淋濕,就是光宗的祭服上面,也幾乎濕透。到了壇前,祭品均已擺齊,只是沒法燃燭,好容易爇著燭光,禁不起封姨作對,隨爇隨滅。天亦發怒。

光宗本已頭暈目眩,又被那罡風暴雨,激射下來,越覺站立不住,勉強拜了幾拜,令祝官速讀祝文。祝官默承意旨,止念了十數句,便算讀完,即由侍臣掖帝登輦,踉蹌回宮。嗣是終日奄臥,或短嘆,或長吁,飲食逐日減少,漸漸的骨瘦形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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