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6-16 04:36
玠不禁起座道:『玠也見到此着,但慮無處可遷。』
璉復道:『蜀口形勝,無過釣魚山,請徙城該處,擇人扼守,積粟以待,功可過十萬師,巴、蜀自固若金湯了。』
玠大喜道:『玠固疑先生非淺士,今得此謀,玠不敢掠為己美,當上報朝廷,即日照行。』
冉璉兄弟乃退。玠立刻拜表,照議陳請,並乞授二人官秩。真實愛才。詔命冉璉為承事郎,權發遣合州,璞為承務郎,權通判州事。徙城事悉委二人。闔府聞命,頓時大嘩。玠忿然道:『此城若成,蜀賴以安,否則玠獨坐罪,與諸君無涉。』
他人遂不敢再言。乃就青居、大獲、釣魚、雲頂、天生各山,築十餘城,均因山為壘,棋布星分,當將合州舊城,移徙釣魚山,專守內水。利戎舊城,移徙雲頂山,借御外水。表里相維,聲勢聯絡,各屯兵聚糧,為必守計。蜀民始有所恃,共慶安居。
只江、淮間仍遭寇掠,蒙古兵渡淮南指,攻入揚、滁、和各州,進屠通州。史嵩之以江、淮保障,首推江陵,即調孟珙知江陵府,以資守御,理宗自然准奏。會嵩之父彌遠去世,嵩之應居廬守制,及數日詔令起復,仍為右丞相,兼樞密使,將作監徐元傑疏請收回成命,理宗不從。
太學生黃愷伯等百四十四人,又叩閽上書道:
臣等竊謂君親等天地,忠孝無古今。事親孝,故忠可移於君。自古求忠臣必於孝子之門,未有不孝而可望其忠也。昔宰予欲短喪,有期年之請,夫子猶以不仁斥之。宰予得罪於聖人,而嵩之居喪,即欲起復,是又宰予之罪人也。且起復之說,聖經所無,而權宜變化,衰世始有之。我朝大臣若富弼,一身關社稷安危,進退系天下輕重,所謂國家重臣,不可一日無者也。起復之詔,凡五遣使,弼以金革變禮,不可用於平世,卒不從命,天下至今稱焉。至若鄭居中、王黼輩,頑忍無恥,固持祿位,甘心起復,滅絕天理,卒以釀成靖康之禍,往事可鑑也。
彼嵩之何人哉?心術回邪,蹤跡詭秘,曩者開督府,以和議惰將士心,以厚資竊宰相位,羅天下之小人,為之私黨,奪天下之利權,歸之私室。蓄謀積慮,險不可測。在朝廷一日,則貽一日之禍,在朝廷一歲,則貽一歲之禍,萬口一辭,惟恐其去之不速也。嵩之亡父,以速嵩之之去,中外方以為快,而陛下乃必欲起復之者,將謂其有折衝萬里之才歟?嵩之本無捍衛封疆之能,徒有劫制朝廷之術。將謂其有經理財用之才歟?嵩之本無足國裕民之能,徒有私自封殖之計。陛下眷留嵩之,將以利吾國也,殊不知適以貽無窮之害爾。
嵩之敢於無忌憚,而經營起復,為有彌遠故智,可以效尤。然彌遠所喪者庶母也,嵩之所喪者父也,彌遠奔喪而後起復,嵩之起復而後奔喪,以彌遠貪黷固位,猶有顧恤,丁艱於嘉定改元十一月之戊午,起復於次年五月之丙申,未有如嵩之之匿喪罔上,殄滅天常,如此其慘也。
且嵩之之為計亦奸矣!自入相以來,固知二親耄矣,必有不測,旦夕以思,無一事不為起復張本。當其父未死之前,已預為必死之地,近畿總餉,本不乏人,而起復未卒哭之馬光祖。京口守臣,豈無勝任?而起復未終喪之許堪。故里巷為十七字之謠曰:『光祖作總領,許堪為節制,丞相要起復,援例。』
夫以里巷之小民,猶知其奸,陛下獨不知之乎?台諫不敢言,台諫嵩之爪牙也。給舍不敢言,給舍嵩之腹心也。侍從不敢言,侍從嵩之肘腋也。執政不敢言,執政嵩之羽翼也。嵩之當五內分裂之時,方且擢奸臣以司喉舌,謂其必無陽城毀麻之事也;植私黨以據要津,謂其必無惠卿反噬之虞也。
自古大臣不出忠孝之門,席寵怙勢,至於三代,未有不亡人之國者。漢之王氏,魏之司馬氏是也。史氏秉鈞,今三世矣,軍旅將校,惟知有史氏,而陛下之前後左右,亦惟知有史氏,陛下之勢,孤立於上,甚可懼也。天欲去之而陛下留之,堂堂中國,豈無君子?獨信一小人而不悟,是陛下欲藝祖三百年之天下,壞於史氏之手而後已。臣方惟涕泣裁書,適觀麻制有曰:『趙普當乾德開創之初,勝非在紹興艱難之際,皆從變禮,迄定武功。』
夫人必於其倫,曾於奸深之嵩之,而可與趙普諸賢,同日語耶?趙普、勝非之在相位也,忠肝貫日,一德享天,生靈倚之以為命,宗社賴之以為安。我太祖高宗,奪其孝思。俾之勉陳王事,所以為生靈宗社計也。嵩之自視器局,何如勝非?且不能企其萬一,況可匹休趙普耶?臣愚所謂擢奸臣以司喉舌者,此其驗也。
臣又讀麻制有曰:『諜報憤兵之聚,邊傳哨騎之馳,況秋高而馬肥,近冬寒而地凜。』
方嵩之虎踞相位之時,諱言邊事,通州失守,至逾月而復聞,壽春有警,至危急而後告,今圖起復,乃密諭詞臣,昌言邊警,張皇事勢以恐陛下,蓋欲行其劫制之謀也。臣愚所謂擢奸臣以司喉舌者,又其驗也。臣等於嵩之本無私怨宿忿,所以爭趨闕下,為陛下言者,亦欲揭綱常於日月,重名教於邱山,使天下為人臣,為人子者,死忠死孝,以全立身之大節而已。孟軻有言:『學則三代共之,皆所以明人倫也。』臣等久被化育,此而不言,則人倫掃地,將與嵩之胥為夷矣。惟陛下裁之!
疏入仍不見報。武學生翁日善等六十七人,京學生劉時舉、王元野、黃道等九十四人,又接連上書,始終未見聽從。徐元傑再入朝面陳,略謂:『嵩之起復,士論譁然,乞許嵩之舉賢自代,免從眾謗!』
理宗諭道:『學校雖是正論,但所言亦未免太甚。』
元傑對道:『正論乃國家元氣,今正論猶在學校,要當力與保存,幸勿傷此一脈。』
理宗嘿然。元傑因自求解職,理宗亦不允。至元傑退後,左司諫劉漢弼入奏,亦請聽嵩之終喪。理宗稍稍感動。嵩之也自知眾論難違,疏乞終制,才見詔旨下來,從嵩之所請,改任范鍾、杜范為左右丞相,併兼樞密使。小子有詩詠嵩之道:
如何父死不奔喪?世道人心盡汨亡。
幸有儒生清議在,尚留天壤大綱常。
杜范,黃岩人,素有令望,既登相位,當有一番舉措,俟小子後文再表。
國有良將,無不可治之土,亦無不可守之城。孟珙駐節京、湖而寇以卻,移撫四川而寇又不敢近,詩所謂『公侯干城』,孟珙有焉。繼以余玠鎮蜀,禮賢下土,徙城設守,軍民交安,是亦一干城選耳。乃外有將,內無相,史嵩之專政,第有器重孟珙之一長,此外則斥正士,引匪人,甚至父喪不欲守制,尚戀戀權位,陰圖起復,吾不解理宗當日,何獨於史氏有恩,而寵眷竟若是優渥也?夫史彌遠有冊立功,始終得邀上寵,猶為可說,嵩之何所恃而得君若此?父骨未寒,靦玠然起復,忍於親者必忍於君,此豈尚堪重用耶?錄黃愷伯等伏闕一書,所以揭嵩之無父之罪,即所以正天下後世忠孝之防,著書人固具有深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