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6-16 04:43
卻說周德威至潞州城下,呼李嗣昭開門,且遙語道:『先王已薨,今嗣王親自來援,破賊夾寨,賊兵都遁去了。快開門迎接嗣王!』
嗣昭聞言,竟抽矢欲射德威。左右連忙勸阻,嗣昭道:『我恐他為賊所得,由賊使他來誑我呢!』
左右道:『他既說嗣王自來,何不求見嗣王,再作區處。』
嗣昭乃答德威道:『嗣王既已到此,可否一見?』
德威才退告存勖。
存勖親至城下,仰呼嗣昭。嗣昭見存勖素服,不禁大慟起來,軍士亦相率泣下。乃下城開門,迎存勖入城。存勖好言慰勞,並述克用遺言,與德威同來援潞。嗣昭因與德威相見,彼此釋嫌,歡好如初。
德威請進攻澤州,存勖令與李存璋等偕行。適梁撫遏使牛存節,率兵接應夾寨,至天井關遇見潰兵,才知夾寨被破,且聞晉軍有進攻澤州消息,便號令軍前道:『澤州地據要害,萬不可失,雖無詔命,亦當趨救為是!』
大眾都有懼色,存節又道:『見危不救,怎得為義?畏敵先避,怎得為勇?諸君奈何自餒呢!』你從了弒君逆賊,難道可稱義勇麼?
遂舉起馬鞭,麾眾前進,到了澤州城下,城中人已有變志,經存節入城拒守,眾心乃定,周德威等率眾到來,圍攻至十餘日,存節多方抵禦,無懈可擊。劉知俊又收集潰兵,來援存節,德威乃焚去攻具,退保高平。
晉王存勖,亦引兵歸晉陽,休兵行賞。命德威為振武軍節度使,更兄事張承業,升堂拜母,賜遺甚厚。一面飭州縣舉賢才,黜貪殘,寬租稅,撫孤窮,伸冤濫,禁奸盜,境內大治。復訓練士卒,嚴定軍律,信賞必罰,蔚成強國。潞州經李嗣昭撫治,勸課農桑,寬租緩刑,不到數年,軍城完復,依舊變作巨鎮。自是與朱梁爭衡,成為勁敵了。為後唐滅梁張本。
梁主溫既鴆死唐帝,復因蘇循等為唐室舊臣,勒令致仕,共斥去十五人。貢諛何益。張文蔚死,楊涉亦免官,改用吏部侍郎於兢,禮部侍郎張策,同平章事。且因韓建盡忠梁室,亦加他同平章事職銜。越年復遷都洛陽,改稱大梁為東都。命養子博王友文留守。會岐、蜀、晉三國,聯兵攻梁雍州,為梁將劉知俊所拒,不能得志。三國兵陸續引還,再擬聯結淮南,共圖大舉,偏淮南陡起內亂,也闖出弒逆大事來了。
淮南節度使楊渥,年少襲位,性好游飲,又善擊球,居父喪時,嘗燃燭十圍,與左右擊球為樂,一燭費錢數萬。或單騎出外,竟日忘歸,連帳前親卒,都不知他的去向。左牙指揮使張顥,右牙指揮使徐溫,統是行密舊臣,面受遺命,輔渥襲爵。渥嘗襲取洪州,擄歸鎮南節度使鍾匡時,鎮南軍治洪州。兼有江西地,嗣是驕侈益甚,日夜荒淫,顥與溫入內泣諫,渥怒斥道:『汝兩人謂我不才,何不殺我,好教汝等快心?』自己討殺,真是奇聞。
顥、溫失色而出。渥恐兩人為變,召入心腹將陳璠、范遇,令掌東院馬軍,為自衛計。那知顥、溫已窺透渥意,乘渥視事,親率牙兵數百人,直入庭中。渥不覺驚駭道:『汝等果欲殺我麼?』你既怕死,何必討殺。
顥、溫齊聲道:『這卻未敢,但大王左右,多年挾權亂政,必須誅死數人,方可定國。』
渥尚未及言,顥、溫見陳璠、范遇侍側,立麾軍士上前,把璠、遇二人曳下,雙刀並舉,兩首落地,顥、溫始降階認罪,還說是兵諫遺風,非敢無禮。渥亦無可奈何,只好強為含忍,豁免罪名。從此淮南軍政,悉歸顥、溫兩人掌握。渥日夜謀去兩人,但苦沒法。兩人亦心不自安,共謀弒渥,分據淮南土地,向梁稱臣。計亦太左。顥尤迫不及待,竟遣同黨紀祥等,夤夜入渥帳中,拔刃刺渥。渥尚未就寢,驚問何事,紀祥直言不諱,渥且驚且語道:『汝等能反殺顥、溫,我當盡授刺史。』
大眾頗願應允,獨紀祥不從,把手中刀砍渥。渥無從閃避,飲刃倒地,尚有餘氣未盡,又被紀祥用繩縊頸,立刻扼死。當即出帳報顥,顥率兵馳入,從夾道及庭中堂下,令兵站着,露刃以待,然後召入將吏,厲聲問道:『嗣王暴薨,軍府當歸何人主持?』
大眾都不敢對,顥接連問了三次,仍無音響,不由的暴躁起來。忽有幕僚嚴可求,緩步上前,低聲與語道:『軍府至大,四境多虞,非公將何人主持?但今日尚嫌太速。』
顥問為何故?可求道:『先王舊屬,尚有劉威、陶雅、李簡、李遇等人,現均在外,公欲自立,彼等肯為公下否?不若暫立幼主,寬假時日,待他一致歸公,然後可成此事。』
顥聽了這番言語,倒也未免心慌,十分怒氣,消了九分,反做了默默無言的木偶。可求料他氣沮,便麾同列趨出,共至節度使大堂,鵠立以俟,大眾也莫名其妙。但見可求趨入旁室,不到半刻,仍復出來,揚聲呼道:『太夫人有教令,請諸君靜聽!』
說着,即從袖中取出一紙,長跪宣讀,諸將亦依次下跪,但聽可求朗讀道:
先王創業艱難,中道薨逝。嗣王又不幸早世,次子隆演,依次當立,諸將多先王舊臣,應無負楊氏,善輔導之,予有厚望焉!
讀畢乃起,大眾亦齊起立道:『既有太夫人教令,應該遵從,快迎新王嗣位便了。』
張顥此時也已出來,聞可求所讀教令,詞旨明切,恰也不敢異議。乃由他主張,迎入隆演,奉為淮南留後。看官,你道果真是太夫人教令麼?行密正室史氏,本來是沒甚練達,不過渥為所出,並系行密元妃,例當奉為太夫人。可求乘亂行權,特從旁室中草草書就,詐稱為史氏教令,諸將都被瞞過,連張顥亦疑他是真,未敢作梗。楊氏一脈,賴以不亡。可求誠楊氏功臣。
顥專權如故,默思徐溫本是同謀,此次迎立隆演,溫卻置諸不問,轉令自己孤掌難鳴。此中顯有可疑情跡,計惟調他出去,免得一患。乃入白隆演,請出溫為浙西觀察使。可求聞知消息,即潛往說溫道:『顥令公出就外藩,必把弒君罪狀,加入公身,禍且立至了!』
溫大驚問計,可求道:『顥剛愎寡智,可以計誘,公能見聽,自當為公設法。』
溫起謝可求。可求即轉說顥道:『公與徐溫同受顧命,令調溫外出,他人都說公奪溫衛兵,意圖加害,此事真否?』
顥驚道:『我無此意。』
可求道:『人言原是可畏,倘溫亦從此疑公,號召外兵,入清君側。公將何法對待呢?』三寸舌確是善掉。
顥少斷多疑,聞可求言,果將原議取消,乃勸隆演任溫如舊。隆演也是個庸柔人物,一一依從。
既而行軍副使李承嗣,知可求有附溫意,暗中告顥。顥夜遣刺客入可求室,陰刺可求,虧得可求眼明手快,用物格刀,訊明來意,刺客謂由顥所遣,可求神色不變,即對刺客道:『要死就死,但須我稟辭府主,方可受刃。』
刺客允諾,執刀旁立,可求操筆為書,語語激烈,刺客頗識文字,不禁心折,便道:『公系長者,我不忍殺公,但須由公略出財帛,以便覆命。』
可求任他自取,刺客掠得數物,便去覆顥,但說可求已聞風遁去,但俟異日,顥亦只得靜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