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6-16 04:43
卻說梁主溫還至洛陽,病體少愈,適博王友文,新創食殿,獻入內宴錢三千貫,銀器一千五百兩,乃即就食殿開宴,召宰相及文武從官等侍宴。酒酣興發,遽欲泛舟九曲池,池不甚深,舟又甚大,本來是沒甚危險,不料盪入池心,陡遇一陣怪風,竟將御舟吹覆。梁主溫墮入池中,幸虧侍從竭力撈救,方免溺死。別乘小舟抵岸,累得拖泥帶水,驚悸不堪。不若此時溺死,尚免一刀之慘。
時方初夏,天氣溫和,急忙換了尤袍,還入大內,嗣是心疾愈甚,夜間屢不能眠,常令妃嬪宮女,通宵陪著,尚覺驚魂不定,寤寐徬徨。那燕王劉守光屢陳敗報,一再乞援,梁主病不能興,召語近臣道:『我經營天下三十年,不意太原餘孽,猖獗至此,我觀他志不在小,必爲我患,天又欲奪我餘年,我若一死,諸兒均不足與敵,恐我且死無葬地了!』
語至此,哽咽數聲,竟至暈去。近臣急忙呼救,才得復甦。只怕晉王,誰知禍不在晉,反在蕭牆之內。嗣是奄臥床褥,常不視朝,內政且病不能理,外事更無暇過問了。
是年岐、蜀失和,屢有戰爭。蜀主王建,曾將愛女普慈公主,許嫁岐王從子李繼崇,岐王因戚誼相關,屢遣人至蜀求貨幣,蜀主無不照給。尋又求巴、劍二州,蜀主王建怒道:『我待遇茂貞,也算情義兼盡,奈何求貨不足,又來求地,我若割地畀彼,便是棄民。寧可多給貨物,不能割地。』
乃復髮絲茶布帛七萬,交來使帶還。賠貼妝奩,確是不少。奈彼尚貪心未饜何?茂貞因求地不與,屢向繼崇說及,有不平意。繼崇本嗜酒使氣,伉儷間常有違言,至是益致反目。普慈公主潛遣宦官宋光嗣,用絹書稟報蜀主,求歸成都。蜀主王建,遂召公主歸寧,留住不遣,且用宋光嗣爲閣門南院使。
岐王大怒,即與蜀絕好,遣兵攻蜀興元,爲蜀將唐道襲擊退。岐王復使彰義節度使劉知俊,及從子李繼崇,發大兵攻蜀。蜀命王宗侃爲北路行營都統,出兵搦戰,被知俊等殺敗,奔安遠軍。安遠軍爲興元城西縣號,障蔽興元。知俊等進兵圍攻,經蜀主傾國來援,大破岐兵,知俊等狼狽走還,後來知俊爲岐將所讒,兵權被奪,舉族寓秦州。越三年,秦州爲蜀所奪,知俊因妻孥被擄,又背岐投蜀去了。後文慢表。
且說梁主溫連年抱病,時發時止,年齡已逾花甲,只一片好色心腸,到老不衰,自從張妃謝世,篡唐登基,始終不立皇后,昭儀陳氏,昭容李氏,起初統以美色得幸,漸漸的色衰愛弛,廢置冷宮。應第二回。陳氏願度爲尼,出居宋州佛寺,李氏抑鬱而終,此外後宮妃嬪,隨時選入,並不是沒有麗容,怎奈梁主喜新厭故,今日愛這個,明日愛那個,多多益善,博採兼收,甚至兒媳有色,亦徵令入侍,與她苟合,居然做個扒灰老。
博王友文,頗有材藝,雖是梁主溫假子,卻很是憐愛,比親兒還要優待,梁主遷洛,留安文守汴梁。見第五回。曆年不遷,惟友文妻王氏,生得一貌似花,爲假翁所涎羨,便借著侍疾爲名,召她至洛,留陪枕席,王氏並不推辭,反曲意奉承,備極繾綣,但只有一種交換條件,迫令假翁承認,看官道是何事?乃是梁室江山,將來須傳位友文。還記得乃夫麼·
梁主溫既愛友文,復愛王氏,自然應允。偏暗中有一反對的雌兒,與王氏勢不兩立,竟存一個你死我活的意見。這人爲誰?乃是友珪妻室張氏。張氏姿色,恰也妖艷,但略遜王氏一籌,王氏未曾入侍,她已得乃翁專寵,及王氏應召進來,乃翁愛情,一大半移至王氏身上,漸把張氏冷淡下去,張氏含酸吃醋,很是不平,因此買通宮女,專伺王氏隱情。
一日合當有事,梁主溫屏去左右,專召王氏入室,與她密語道:『我病已深,恐終不起,明日汝往東都,召友文來,我當囑咐後事,免得延誤。』爲了肉慾起見,遂擬把帝位傳與假子,扒灰老也不值得。
王氏大喜,即出整行裝,越日登程。這個消息,竟有人瞧透機關,報與張氏,張氏即轉告友珪,且語且泣道:『官家將傳國寶付與王氏,懷往東都,俟彼夫婦得志,我等統要就死了!』
友珪聞言,也驚得目瞪口呆,嗣見愛妻哭泣不休,不由的淚下兩行。
正在沒法擺布,突有一人插口道,『欲要求生,須早用計,難道相對涕泣,便好沒事麼?』
友珪愕然驚顧,乃是僕夫馮廷諤,便把他呆視片刻,方扯他到了別室,談了許多密語。忽由崇政院遣來詔使已入大廳,他方聞信出來接受詔旨,才知被出爲萊州刺史,他愈加驚愕,勉強按定了神,送還詔使,復入語廷諤,廷諤道:『近來左遷官吏,多半被誅,事已萬急,不行大事,死在目前了!』
友珪乃易服微行,潛至左龍虎軍營,與統軍韓勍密商,勍見功臣宿將,往往誅死,心中正不自安,便奮然道:『郴王指友裕早薨,大王依次當立,奈何反欲傳與養子?主上老悖淫昏,有此妄想,大王誠宜早圖爲是!』又是一個薪上添火。
遂派牙兵五百人,隨從友珪,雜入控鶴士中,唐已有控鶴監,系是值宿禁中。混入禁門,分頭埋伏,待至夜靜更深,方斬關突入,竟至梁主溫寢室,譁噪起來。侍從諸人,四處逃避,單剩了一個老頭兒,揭帳啟視,披衣急起,怒視友珪道:『我原疑此逆賊,悔不早日殺卻!逆賊逆賊!汝忍心害父,天地豈肯容汝麼?』
友珪亦瞋目道:『老賊當碎屍萬段!』臣忍殺君,子亦何妨弒父。惜友珪凶莽,未能反唇相譏!
馮廷諤即拔劍上前,直迫朱溫,溫繞柱而走,劍中柱三次,都被溫閃過,奈溫是有病在身,更兼老憊,三次繞柱,眼目昏花,一陣頭暈,倒翻床上,廷諤搶步急進,刺入溫腹,一聲狂叫,嗚呼哀哉!年六十一歲。
友珪見他腸胃皆出,血流滿床,即命將裀褥裹屍,瘞諸床下。秘不發喪,立派供奉官丁昭溥,齎著偽詔,馳往東都,令東都馬步軍都指揮使均王友貞,速誅友文。友貞不知是假,即誘入友文,把他殺死。友文妻王氏,未曾登途,已被友珪派人捕戮,一面宣布偽詔道:
朕艱難創業,逾三十年,托於人上,忽焉六載,中外協力,期於小康。豈意友文陰蓄異圖,將行大逆,昨二日夜間,甲士突入大內,賴郢王友珪忠孝,領兵剿戮,保全朕躬。然疾因震驚,彌致危殆。友珪克平凶逆,厥功靡倫,宜令權主軍國重事,再聽後命。
越二日,丁昭溥自東都馳還,報稱友文已誅,喜得友珪心花怒開,彈冠登極,再下一道矯詔,托稱乃父遺制,傳位次子,乃將遺骸草草棺殮,準備發喪,自己即位柩前,特授韓勍爲侍衛諸軍使,值宿宮中,勍勸友珪多出金帛,遍賜諸軍,取悅士心,諸軍得了厚賚,也樂得取養妻孥,束手旁觀。
惟內廷被他籠絡,外鎮卻不受羈縻。
匡國軍聞知內亂,都向節度使告變,時值韓建調任鎮帥,置諸不理,竟爲軍士所害。此匡國軍爲陳許軍號,與唐時之同州有別。楊師厚留戍邢魏,也乘隙馳入魏州,驅出羅周翰,據位視事。友珪懼師厚勢盛,只好將周翰徙鎮宣義,注見第二回。特任師厚爲天雄軍節度使。天雄軍就是魏博,唐時舊有此號,屢廢屢行,梁嘗稱魏博爲天雄軍,小子因前文未詳,故特別表明。護國軍治河中節度使朱友謙,少時爲石壕間大盜,原名只一簡字,後來歸附朱溫,因與溫同姓,願附子列,改名友謙,溫篡位後命鎮河中,加封冀王。他聞洛陽告哀,已知有異,泣對群下道:『先帝勤苦數十年,得此基業,前日變起宮掖,傳聞甚惡,我備位藩鎮,未能入掃逆氛,豈不是一大恨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