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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回 滅梁朝因驕思逸 冊劉後以妾為妻 之二

五代史演義作者:蔡東藩發布:福哥

2020-6-16 04:43

惟伶官流品混雜,有幾個能如敬新磨?並因劉夫人愛看戲劇,輒召伶人入戲,多多益善,諸伶得出入宮掖,侮弄搢紳。群臣側目,莫敢發言,或反相依附,取媚深宮。最有權勢的是伶官景進,平時常採訪民間瑣事,奏聞唐主。唐主亦欲探悉外情,遂恃進為耳目,進得乘間行讒,蠹民害政,連將相都怕他凶威。唐主本英武過人,乃滅梁以後,即如此糊塗,殊不可解。

宰相盧程,才不稱職,已罷為左庶子。郭崇韜薦引尚書左丞趙光胤,豆盧革薦引禮部侍郎韋說,俱授為同平章事。其實光胤是輕率好夸,說亦不過謹重守常,都沒有相國材略。況值此嬖倖當道,朝政昏蒙,單靠這幾個庸夫,怎能斡旋大局呢?

荊南節度使高季昌,聞唐已滅梁,頗加畏憚,特避唐祖國昌廟諱,改名季興,親自入朝。司空梁震進諫道:『大王系梁室故臣,今唐已滅梁,必將南下,大王嚴兵守險,尤恐難保,奈何自投虎口,甘為魚肉呢?』

季興不從,留二子居守,但率衛士三百人,竟至汴都。唐主果欲留住季興,經郭崇韜婉言相勸,謂新得天下,宜示寬大,乃優禮相待,並賜盛宴。席間趁着酒興,由唐主笑問季興道:『朕仗着十指,得取天下,現在各鎮多已稱臣,惟吳、蜀二國,未肯歸命,今欲為統一計,應先取吳呢?還是取蜀呢?』

季興暗思蜀道艱險,未易進攻,乃故意答說道:『吳地卑下,不如蜀土富饒,況蜀主荒淫日甚,民多怨言,若王師進攻,無患不勝。待全蜀掃平,順流東下,取吳亦似反掌哩。』

唐主稱善,盡歡而散。越宿,即遣使歸鎮。

季興聞命,立即陛辭,倍道南歸,行至襄州,投宿驛館,忽然心動起來,即命衛士斬關夜逸。果然襄州刺史劉訓,夜得唐主飛詔,令他羈住季興。那知季興已早馳去,追亦無益,只好據實覆命。原來季興入朝,伶官閹人,屢向季興索賂,季興雖有饋贈,尚未償他心願,所以季興辭行,便由伶宦等互勸唐主,拘住季興。季興幸已脫身,馳回江陵,握梁震手道:『不用君言,幾致不免,但新朝百戰經營,才得河南,便自矜功烈,色荒禽荒,怎能久享?我可無庸多慮了!』旁觀者清。

乃繕城積粟,招納梁朝散卒,日加操練,為戰守計。那唐主藐視季興,就使被他幸脫,也不甚注意。

河南尹張全義,因前時梁主至洛,將行郊禮,被唐軍一鼓嚇回,見十一回。剩下儀仗法物,俱未取歸。此時江山易姓,樂得趨奉新主,表請唐主幸洛郊天,儀物俱備,唐主大喜,加拜全義太師尚書令,即擇期仲冬吉日,挈着家屬,由汴赴洛,全義竭誠迎接,匍伏道旁,怎奈年力衰邁,一經跪下,兩足已覺酸痛。至唐主諭令平身,他欲伸足起來,偏偏一個腳軟,復致跌倒。描寫醜態。

唐主亟命左右扶持,方得勉強起身,導入洛城。當下檢驗儀物,準備南郊,獨劉夫人別具私心,但言儀物未齊,不足示尊,須再加製造,方可大祀。唐主專信婦言,遂囑全義增辦儀物,改期來年二月朔日,行郊祀禮,且見洛陽宮闕,較汴梁尤為華麗,索性就此定都,不願還汴。仍復汴州開封府為宣武軍。且改前梁永平軍大安府即長安為西京,仍置京兆尹,稱晉陽為北京,仍復鎮州為成德軍。此外如宋州宣武軍,改名歸德軍。華州感化軍,改名鎮國軍。許州匡國軍,復為忠武軍。滑州宣義軍,復為義成軍。陝府鎮國軍,復為保義軍。耀州靜勝軍,復為順義軍。潞州匡義軍,復為安義軍。郎州武順軍,復為武貞軍。延州置彰武軍,鄧州置威勝軍,晉州置建雄軍,安州置安遠軍,所有天下官府名號,及寺觀名額,曾經梁室改名,一律復舊。

安義軍李繼韜,前已叛唐降梁。見十四回。梁亡後,欲北走契丹。唐主召他詣闕,他尚卻顧不前。惟生母楊氏,素善蓄財,積資百萬,以為錢可通靈,不妨入朝,遂率子偕行。一入洛陽,遍賂伶宦,且由楊氏入宮,厚贈劉妃金寶,乞為解免。劉妃即代白唐主,極言嗣昭功臣,宜加恩貸,伶宦等亦替繼韜乞哀,說他本無邪意,但為奸人所惑,因致誤為,唐主乃召入繼韜。繼韜叩頭謝罪,泣言知悔,當經唐主慨諭赦免,且屢命從畋,漸漸的寵幸起來。獨唐主弟薛王存渥,不直繼韜,屢加面責,繼韜未免不安,復賂宦官伶人,乞請還鎮。唐主不許,繼韜密貽弟繼遠書,令佯囑軍士縱火,冀唐主遣歸安撫。那知詭謀被泄,立遭梟首,繼遠亦受捕伏誅。

乃兄繼儔,前為繼韜所囚,至此受命襲職,出來報怨,悉取繼韜產物,並將他妻妾一併奪去,恣意淫污。繼韜弟繼達大怒道:『吾兄被誅,大兄無骨肉情,毫不悲痛,反劫他貨財,淫他妻妾,此等人面獸心,尚堪與同處麼?』

乃為繼韜服縗麻,使私黨入殺繼儔。節度副使李繼珂,又募市人攻繼達,繼達自刎而亡。唐主聞報,即命李繼珂知潞州事,便算了案。

越年為同光二年,唐主遣皇弟存渥,及皇子繼岌,同往晉陽,迎太后太妃至洛。劉太妃道:『陵廟在此,若同往洛陽,歲時何人奉祀呢?』

因留居晉陽,但與曹太后餞行,涕泣而別。

曹太后遂詣洛陽,由唐主迎居長壽宮,還有唐主正妃韓氏,次妃伊氏,也隨同到洛,分居宮中,母子團圓,妻妾歡聚,經唐主開筵接風,暢飲通宵,自不消說。獨有這位貌美心凶的劉夫人,外面佯作歡容,暗中非常焦灼。她本想冊為皇后,一意盅惑唐主,求達奢願,唐主頗有允意,只因韓、伊兩夫人,位次在劉氏上,究不便越次冊立,所以隨時遷延,懷意未發。劉夫人屢次設謀,未見成效,前此擬行郊祀,從旁力阻,也是她借端梗議,欲令唐主立她為後,然後再行郊禮。唐主雖改定郊期,終究未定後位,此次韓、伊兩夫人,又復到來,眼見得正宮位置,要被她兩人奪去,當下情急智生,亟囑使伶人宦官,運動相臣。

豆盧革素來模稜,自然樂允。惟郭崇韜位兼將相,遇事不阿,平常嫉視伶宦,未易進言。乃轉令他故人子弟,往說崇韜。崇韜正慮伶宦用事,與己不利,見了故人子弟,談及後患,故人子弟便答道:『為公計,莫如請立劉氏為後。劉氏專寵,公所深知,主上早有意冊立,惟恐公不肯相從。今公能先行陳請,上結主歡,內得後助,雖有千百讒人,也無從撼公了。』

崇韜不禁點首,遂與豆盧革等聯名上書,請立劉氏為皇后。徒中後計,無補後來。

唐主自然欣慰。因郊祀屆期,崇韜復獻勞軍錢十萬緡。二月朔日,唐主親祀南郊,命皇子繼岌為亞獻,皇弟存紀為終獻,禮畢退班,宰相以下,就次稱賀,還御五鳳樓,宣詔大赦。過了數日,即冊劉氏為皇后,封皇子繼岌為魏王。時洛都已建太廟,皇后劉氏既受冊寶,遂乘重翟車,鹵簿鼓吹,行廟見禮。她本是個脂粉班頭,更兼那珠冠玉佩,象服翬衣,愈顯出萬種妖嬈,千般婀娜。洛陽士女,夾道聚觀,稱美不置。可惜不合國母身份。還宮後相率朝賀,只韓、伊兩夫人,很是不平,未肯往朝。唐主不得已封韓氏為淑妃,伊氏為德妃。小子有詩嘆道:

漫將妾媵冊中宮,禁掖甘心啟女戎,

縱使英雄多好色,小星胡竟亂西東!

劉氏既得為後,益複選用伶宦,群小幸進,宮廷竟從此多事了。欲知後來如何,待至下回再表。


【後評】

本回敘後唐興亡關鍵,為承上啟下之轉捩文字。唐主李存勖,以英武聞,雖有強兵猛將,不足以制之,而獨受制於一婦人之手!倘所謂以柔克剛者非耶?劉氏出身微賤,無德可稱,徒以色進,而唐主乃寵愛逾恆,視如珍寶,隨軍數載,朝夕不離,其盅惑唐主也,亦已久矣。滅梁以後,先至汴都,唐主自傅粉墨,與優為戲,取悅愛妾,何其惑也!且伶人宦官,由此而進,媚子諧臣,藉此而榮,以視前日知人善任,披甲枕戈之唐主,幾不啻判若兩人,蓋驕則思佚,佚則思淫,而劉氏益得乘間獻媚,玩弄唐主於股掌之上。蛾眉不肯讓人,狐媚偏能惑主,斯言其信然乎?甚至以妾為妻,越次冊立,嫡庶倒置,內亂已生,外侮乘之而起,自在意中,獨惜郭崇韜名為智士,乃不能急流勇退,反墮劉氏陰謀,代為陳請,富貴誤人,一至於此,可勝嘆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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