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6-16 04:43
重貴未免心焦,硬著頭皮,行至澶州。探報謂遼主屯元城,趙延壽屯南樂,又覺得與敵相近,益加愁煩。鎮日裡軍書旁午,應接不遑。太原劉知遠,奏破遼偉王於秀容,斬首三千級,餘眾遁去。一喜。知鄆州顏衎,遣觀察判官竇儀馳報,說是博州刺史周儒舉城降遼,又與楊光遠通使往來,引遼兵自馬家口渡河,左武衛將軍察行遇戰敗,竟爲所擒。一憂。
重貴憂喜交並,只好請出這位全權大使景延廣,與議軍情。竇儀語延廣道:『虜若渡河,與光遠合,河南兩面受敵,勢且難保了!』
延廣也以爲然,乃派侍衛馬軍都指揮使李守貞,及神武統軍皇甫遇,陳州防禦使梁漢璋,懷州刺史薛懷讓,統兵萬人,沿河進御。驀接高行周、符彥卿等急報,謂軍至戚城,被遼兵圍住,請即發兵相援。延廣本已下令,飭諸將分地拒守,毋得相救,此次來使請師,稍與軍令有違,不如觀望數天,再作計較。以人命爲兒戲,安能不亡國敗家!
嗣是戚城軍報,日緊一日,始入白重貴。重貴大驚道:『這是正軍,怎得不救!』
延廣道:『各軍已皆派往別處,現在只有陛下親軍,難道也派往不成!』
重貴奮然道:『朕自統軍赴援,有何不可!』
改怯爲勇,想是被延廣激起。遂召集衛軍,整轡前行。
將至戚城附近,遙聞鼓角喧天,料知兩軍開戰,當下麾軍急進,僅越里許,已達戰場。遙見敵騎甚眾,縱橫滿野,一少年驍將,白袍白馬,翼住行營都部署高行周,衝突出圍,敵騎四面追來,被少將張弓迭射,左射左倒,右射右倒,敵皆披靡。重貴乘勢殺上,高行周見御駕親援,也翻身再戰,救出左廂排陣使符彥卿,及先鋒指揮使石公霸,殺斃遼兵甚多。遼兵遁去。
重貴登戚城古台,慰勞三將,三將齊聲道:『臣等早已告急,待援不至,幸蒙陛下親臨,始得重生。』
重貴不禁失聲道:『這皆爲景延廣所誤!延廣遲報數日,所以朕來得太遲了。』
三人悽然道:『延廣與臣等何仇,不肯遣兵救急?』
說至此,相對泣下。
經重貴好言撫慰,始各收淚。重貴問少將爲誰?行周道:『是臣兒懷德。』點出高懷德,語加鄭重。
重貴立即召見,賜給弓馬,懷德拜謝,重貴仍還次澶州。
這邊方奏凱班師,那邊亦捷書馳至,李守貞等至馬家口正值遼兵築壘,步兵爲役,騎兵爲衛,當由守貞等衝殺過去,騎兵退走。晉軍乘勝攻壘,應手即下,遼兵大潰,乘馬赴河,溺死數千人,戰歿亦數千人,還有駐紮河西的遼兵,見河東失敗,也痛哭退還,遼人始不敢東侵了。守貞生擒敵將七十八人,及部眾五百人,解送澶州,一併伏法。又有夏州節度使李彝殷,奏稱合蕃、漢兵四萬,從麟州渡河,攻入遼境,牽制敵勢,有詔授彝殷爲西南面招討使。尋聞楊光遠欲西會遼兵,即命前保義節度使石贇,分兵屯戍鄆州,防禦光遠。且命劉知遠帶領部眾,自土門出恆州,會同杜威各軍,掩擊遼兵。知遠不肯受命,但移屯樂平,逗留不進。
遼主耶律德光,聞各路失利,已萌退志,又未甘遽退,特想出一計,偽棄元城,聲言北歸,暗在古頓、邱城旁,埋伏精騎,等候晉軍。鄴都留守張從恩,屢奏稱虜已遁去,晉軍意欲追擊,爲霖雨所阻,方才停止。遼兵埋伏經旬,並不見晉軍追來,反弄得人馬飢疲。遼主因計不得逞,唏噓不已。趙延壽進策道:『晉軍畏我勢盛,必不敢前,不如進薄澶州,四面合攻,得據住浮梁,便可長驅中原了!』
遼主依議,即於三月朔日,自督兵十餘萬,進攻澶州。自城北列陣,橫亙至東西兩隅,端的是金戈揮日,鐵騎成雲。高行周等自戚城進援,前鋒與遼兵對仗,自午至晡,不分勝負。遼主自領精騎,前來接應,晉主重貴,亦出陣待著。遼主望見晉軍頗盛,顧語左右道:『楊光遠謂晉遇饑荒,兵多餒死,爲何尚這般強盛呢?』
遂分精騎爲兩隊,左右夾擊晉軍,晉軍屹立不動。等到遼兵趨近,卻發出一聲梆響,接連是萬弩齊發,飛矢蔽空,遼兵前隊,多半中箭,當然退卻。又攻晉軍東偏,兩下里苦戰至暮,互有殺傷。遼主知不能勝,引兵自去,至三十里外下營。
既而北去,有帳中小校竊馬來奔,報稱遼主已收兵北歸,景延廣疑他有詐,閉營高坐,不敢追躡。那遼主卻分軍爲二,一出滄德,一出深冀,安然歸去。所過焚掠一空,留趙延壽爲貝州留後。別將麻答陷德州,把刺史尹居璠拘去。嗣由緣河巡檢梁進,募集鄉社民兵,乘敵出境,復將德州取還。
晉主重貴,因遼兵已退,留高行周、王周鎮守澶州,自率親軍歸大梁。侍中桑維翰,劾奏景延廣不救戚城,專權自恣,乃出延廣爲西京留守。延廣鬱郁無聊,唯日夕縱酒,藉以自娛。旋因朝使出括民財,河南府出緡錢二十萬,延廣擅增至三十七萬,意欲把十七萬緡,中飽私囊。判官盧億進言道:『公位兼將相,富貴已極,今國家不幸,府庫空虛,不得已取諸百姓,公奈何額外求利,徒爲子孫增累呢!』
延廣也不覺懷慚,方才罷議。尚有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