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6-16 04:43
知遠料承福勢孤,即遣郭威召誘承福,俟承福入太原城,用兵圍住,誣他謀叛,把承福親族四百餘口,殺得精光。所有承福遺資,一併籍沒,事後奏達晉廷,仍然將謀叛二字,作為話柄。晉主哪裏知曉,頒敕褒賞,吐谷渾從此衰微,河東卻從此雄厚了。為劉氏代晉張本。
既而遼兵三萬寇河東。想由白可久導入!劉知遠命郭威出拒陽武谷,擊破遼兵,斬首七千級,露佈告捷。張彥澤亦報稱泰、定二州,連敗遼人,俘馘二千名。晉廷君臣,得意揚揚,還道是北虜浸衰,容易翦滅。
適幽州來了一個弁目,謂趙延壽有意歸國。樞密使李崧、馮玉信為真情,遽使杜威致書延壽,具述朝旨,啖他厚利。嗣得延壽覆書,略言久處異域,思歸故國,乞發大兵接應,即當自拔來歸。馮玉等更懷痴望,且派使往幽州,與延壽約定師期。延壽假意承認,暗地裏報知遼主。遼主將計就計,且囑瀛州刺史劉延祚,遺樂壽監軍王巒書,佯言願舉城內附。並雲城中遼兵不滿千人,朝廷若發兵往襲,自為內應,城可立下。今秋又值多雨,瓦橋以北,積水漫天,遼主已歸牙帳,雖聞關南有變,道遠水阻,如何能來?請朝廷乘勢速行等語。王巒得書,飛使表聞。
馮玉、李崧,喜歡的了不得,擬先發大軍,往迎延壽與延祚。杜威亦上言瀛、莫可取狀。深州刺史慕容遷,且獻入瀛、莫地圖。玉與崧遂奏白晉主,請用杜威為都招討使,李守貞為副。中書令趙瑩,私語馮、李二人道:『杜為國戚,身兼將相,尚所欲無饜,心常慊慊,此豈還可復假兵權!必欲有事朔方,不如專任守貞,尚無他慮呢!』亦非知本之言。
馮、李亦不以為然,遂授杜威行營都招討使,李守貞為兵馬都監,安審琦為左右廂都指揮使,符彥卿為馬軍左廂都指揮使,皇甫遇為馬軍右廂都指揮使,他如梁漢璋、宋彥筠、王饒、薛懷讓諸將,統隨往北征。且下敕榜道,專發大軍,往平黠虜,先收瀛、莫,安定關南,次復幽、燕,蕩平塞北。能說不能行奈何?結末一行,是有能擒獲虜主者,除上鎮節度使,賞錢萬緡,絹萬匹,銀萬兩。是敕一下,各軍陸續出發。偏偏天不助美,自六月積雨,至十月末止,軍行糧輸,免不得拖泥帶水,各生怨言。
杜威到了廣晉,與李守貞會師,北向進行,且恐兵馬不足,再令妻宋國公主入都,乞請添兵。晉主將禁軍多半撥往,顧不得宿衛空虛,但望他剋期奏捷。威帶領全軍,直往瀛州,遙見城門大開,寂若無人,不由的暗暗驚疑,徬徨卻顧。當下駐營城外,分遣偵騎四往探聽。俟得偵報,謂遼將高漠翰,已引兵潛出,刺史劉延祚不知去向,威乃令馬軍排陣使梁漢璋,引二千騎往追遼兵。此時應知中計,何不速退?還要令梁漢璋往追,想是漢璋該死此地了。
漢璋奉令前進,行至南陽務,陷入伏中,遼兵四面齊起,把漢璋困住垓心。漢璋左衝右突,竟不能脫,徒落得全軍覆沒,暴骨沙場。
敗報遞入威營,威慌忙引還。那時遼主耶律德光,聞知晉軍已退,遂大舉南來,追躡晉軍。杜威素來膽小,星夜南奔,張彥澤時在恆州,引兵往會,主張拒敵。威乃與同趨恆州,使彥澤為先鋒。進至中渡橋,橋據滹沱河中流,遼兵已上橋扼守,由彥澤麾眾與爭,三卻三進,遼兵焚橋退去,與晉軍夾河列營。
遼主德光,見晉軍大至,爭橋失利,恐晉軍急渡滹沱,勢不可當,正擬引眾北歸。嗣聞晉軍沿河築寨,為持久計,乃逗留不去。杜威築壘自固,閉門高坐,偏裨皆節度使,無一奮進,但日相承迎,置酒作樂,罕談軍事。
磁州刺史李谷獻策道:『今大軍與恆州相距,不過咫尺,煙火相望。若多用三股木置水中,就木上積薪布土,橋可立成,更密約城中舉火相應,夜募壯士,斫入虜營,表裏合勢,虜自驚潰了!』確是退敵之策。
諸將皆以為然,獨杜威不從。惟遣谷南至懷孟,督運軍糧。
遼主德光,見杜威久不出兵,料知恇怯無能,遂用大兵潛壓晉營,暗遣部將蕭翰,與通事劉重進,領騎兵百人,及步卒數百,潛渡滹沱河上游,繞出晉軍後面,斷晉糧道。途中遇着晉軍樵採,便即掠去。有幾個腳生得長的,逃回營中,張皇虜勢,說有無數遼兵,截我歸路。營中得此消息,當然恟懼。遼將蕭翰等馳至欒城,如入無人之境,城中戍兵千餘人,猝不及防,竟被翰等闖入,沒奈何狼狽乞降。翰俘得晉民,黥面為文,有奉敕不殺四字,各縱使南走。運糧諸役夫,從道旁遇着,總道是虜兵深入,不如趕緊逃生,遂把糧車棄去,四處奔潰。一時風聲鶴唳,傳遍中原。中國專思騙人,偏被外人騙去。李谷在懷孟聞警,忙自繕奏疏,密陳大軍危急,請車駕速幸澶州,並召高行周、符彥卿扈從,急發兵守澶州、河陽,防備敵沖。這疏由軍將關勛飛馬走報,晉廷接到谷疏,相率驚惶。
那杜威又奏請益兵,都城衛士,已遣發軍前,只剩得宮禁守兵數百名,又一齊調赴,並命發河北及滑、孟、澤、潞芻糧五十萬,往詣軍前,追呼嚴急,所在鼎沸。已而杜威復遣使張祚告急,晉廷無從派兵,但遣祚歸報行營,令他嚴守。祚還至途中,竟被遼兵擄去。嗣是內外隔絕,兩不相通。
開封尹桑維翰目擊危狀,求見晉主,擬進陳守御計畫。晉主正在苑中調鷹,只圖快樂,不欲維翰入見,當遣內侍拒絕。維翰不得已入樞密院,與馮玉、李崧,談及國事。話不投機半句多,任你桑維翰韜略弘深,議論確當,那馮、李兩公,只是搖首閉目,不答一詞。維翰悵然趨出,還語所親道:『晉氏將不血食了!』
過了兩三天,軍報益急,晉主因欲親自出征,都指揮使李彥韜入阻道:『陛下親征,孰守宗社?臣聞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況陛下尊為天子,難道可屢冒矢石麼?』
晉主乃命高行周為北面都部署,副以符彥卿,共戍澶州,遣西京留守景延廣,出屯河陽。
杜威在中渡橋,與遼兵相持多日,不展一籌,惱了指揮使王清,入帳見威道:『我軍暴露河濱,無城為障,營孤食盡,勢且自潰。清願率步兵二千為先鋒,奪橋開道,公率諸軍繼進,得入恆州,守御有資,始可無恐了!』
威躊躇半晌,方才許諾。派宋彥筠領兵千人,與清俱往。清挺身直前,逾河進戰,約數十回合,殺斃遼兵百餘人,虜勢少卻。宋彥筠膽小如鼷,一遇遼兵接仗,不到半刻,便即退縮。遼兵從後追殺,彥筠鳧水逃回。獨清尚帶着孤軍,猛力奮鬥,互有殺傷。一再遣使至大營,促威進兵,威安坐營幄,竟不使一人一騎,往救王清。清力戰至暮,顧語部眾道:『上將握兵,坐視我等圍困,不肯來援,想必另有異謀。我等食君祿,當盡力君事,遲早總是一死,不如以死報國罷!』
部眾都為感動,死戰不退。既而天色漸昏,遼主騰出新軍,來圍王清。可憐王清勢孤力竭,與眾盡死。臨死時尚格斃遼兵數名。小子有詩嘆道:
沙場戰死顯忠名,壯士原來不惜生;
只恨賊臣甘誤國,前驅殉節尚無成。
王清既死,諸軍奪氣,遼兵乘勝逾河,環逼晉營。究竟杜威如何抵敵,容至下回再詳。
傾南唐之全力,尚不能拔一孤城,可見師克在和,不和必敗。彼李仁達四處乞援,僅得一吳越偏師,拒戰失利,假令南唐各將,齊心協力,取孤城如反手,亦何至曠日無功耶?
若杜威雖中遼計,坐失一梁漢璋,然尚無損大局。苟聯合張彥澤等,逾滹沱河以殺敵,則一舉可逐遼兵,抑或從王清言,並力俱進,亦得入據恆州,固守卻敵。失此不行,徒致良將喪軀,強虜四逼,天下未有將帥不和,而能出師告捷者也。南唐尚不足責,如杜威者,其石氏之賊臣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