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6-16 04:43
卻說漢主劉知遠,傳見來婦,看官道婦人爲誰?原來是重威妻宋國公主。公主入謁漢主,行過了禮,由漢主賜令旁坐,問及重威情形,公主道:『重威因陛下肇興,重見天日,不勝慶幸,但恐陛下追究既往,負罪難逃,所以一聞移鎮,慮蹈不測,適遼將又來監守,遂致觸犯天威,勞動王師,今願開城謝罪,令臣妾前來乞恩,望陛下網開一面,曲貸餘生!』
漢主道:『朕信重威,重威尚不信朕麼?況朕已一再招降,奈何拒命!』
公主道:『重威非敢抗陛下,實由虜將張璉,挾制重威,不使迎降。』雖是誑言,但欲爲夫解免,不得不爾,閱者尚當爲公主曲原。
漢主道:『虜將獨不怕死麼?』
公主道:『正爲怕死,所以阻撓。』
漢主沈吟半晌,方微笑道:『朕一視同仁,既赦重威,何不可赦張璉,煩汝入城回報,如果真心出降,不問華夷,一體赦免!』
公主起身拜謝,辭別回城。
重威得公主傳語,轉告張璉,璉答道:『公可全生,璉難倖免,願守此城,以死爲期!』倒是個硬漢。
重威道:『糧食早盡,兵皆枵腹,看來是不能不降了,漢主謂一體赦免,諒不欺人,請君勿慮!』
璉又道:『恐怕未必。』
重威道:『我再遣次子弘璉,前去請求,能得一朝廷赦書,大家好安心出降了。』
璉方才允諾,弘璉即出往漢營。過了半日,持到漢主手諭,許璉歸國。重威乃復遣判官王敏,先送謝表。旋即素服出降,拜謁漢主。漢主賜還衣冠,仍授檢校太師,守官太傅,兼中書令。大軍隨漢主入城,城內已餓殍載道,滿目蕭條。遼將張璉,亦來拜見,漢主忽瞋目道:『全城兵民,爲汝一人,害得這般悽慘,汝可知罪否?』
璉不意有此一詰,一時轉無從措詞。漢主便令推出斬首,復捕斬弁目數十人,天子無戲言,奈何背約!惟什長以下,放還幽州。遼眾無從報怨,將出漢境,大掠而去。樞密使郭威入帳,與漢主附耳數語,漢主即令他會同王章,按錄重威部下諸親將,一併拿下,悉數處斬。又將重威私資,及僚屬家產,抄沒充公,分賜戰士。重威似刀剜肉,無從呼籲,只好與妻孥相對,暗地流涕罷了。還是小事,請看後來。
漢主住鄴數日,下令還都,留高行周爲鄴都留守,充天雄軍節度使。行周固辭,漢主語蘇逢吉道:『想是爲著慕容彥超了,我當命他徙鎮泰寧軍,卿可爲我諭意。』
逢吉轉諭行周,行周乃受命留鄴。漢主且晉封行周爲臨清王,即命杜重威隨駕還都。既歸大梁,加封重威爲楚國公。重威平時出入,路人輒旁擲瓦礫,且擲且詈,虧得他臉皮素厚,還是禁受得起,但威風已盡掃地了。所有宋州一缺,不願再任重威,但令史弘肇兼鎮,毋庸細表。看似閒文,實補前回未了之文。
且說漢主劉知遠原籍,本屬沙陀部落,知遠以自己姓劉,改國號漢,強引西漢高祖、東漢光武帝,作爲遠祖。當尊漢高爲太祖,光武帝爲世祖,立廟祭享,歷世不祧。高祖湍尊爲文祖,妣李氏爲明貞皇后;曾祖昂爲德祖,妣楊氏爲恭惠皇后;祖僎爲翼祖,妣李氏爲昭穆皇后;父琠爲顯祖,母安氏爲章懿皇后。共立四廟,與漢高祖光武帝並列,合成六廟。命太常卿張昭,厘定六廟樂章舞名。知遠以鄴都告平,入廟告祖,所有訂定樂舞,概令舉行,真箇是和聲鳴盛,肅祀明禋。
不料皇子開封尹承訓,自助祭後,感冒風寒,逐日加劇。漢主因承訓孝友忠厚,明達政事,格外留心看護,多方醫治。怎奈區區藥物,不能挽回造化,竟於天福十二年十二月中,悠然而逝,年止二十六。漢主在太平宮舉哀,哭得涕泗滂沱,幾致暈去。經左右極力勸慰,勉強收淚,親視棺殮,追封魏王,送歸太原安葬。此子若存,劉氏不至遽亡。嗣是常帶悲容,少樂多優,一代梟雄,又將謝世。
蹉跎過了殘年,便是元旦,漢主因身軀未適,不受朝賀,自在宮中調養。轉眼間已過四天,病體少痊,乃出宮視朝,改天福十三年爲乾祐元年,頒詔大赦。越數日,易名爲昺,晉封馮道爲齊國公,兼官太師。兵部遞上奏牘,報稱鳳翔節度使侯益,與晉昌節度使趙匡贊,叛國降蜀,蟠踞關中,請速派將往討云云。漢主聞變,即命右衛大將軍王景崇,將軍齊藏珍,調集禁兵數千,往略關西。
原來蜀主孟昶,嗣知祥位,除去強臣李仁罕、張業,國內太平,十年無事。遼主滅晉,晉雄武節度使何重建,舉秦、成、階三州降蜀。見三十七回。蜀主昶遂欲吞併關中。遣山南西道節度使孫漢韶等,攻下鳳州。適晉昌軍節度使趙匡贊,聞杜重威得罪,恐自己亦未必保全,索性向蜀投降,別圖富貴。遂派人奉表蜀主,乞遣兵援應長安,即晉昌軍。兼略鳳翔。蜀主甚喜,即命中書令張虔釗,爲北面行營招討安撫使,宣徽使韓保貞爲都虞侯,率兵五萬,道出散關。又飭何重建爲副使,領部眾出隴州,與張虔釗等會師,同趨鳳翔。一面令都虞侯李廷珪,統兵二萬出子午谷,爲長安聲援。
鳳翔節度使侯益,接得偵報,知蜀主大舉入侵,驚慌的了不得。正擬拜表告急,忽來了雄武軍弁吳崇惲,遞入何重建手書,並附蜀樞密使王處回招降文,內容大意,無非是曉示利害,勸益歸蜀,益恐待援不及,不如依書乞降,免得驚惶。遂繳出地圖兵籍,使吳崇惲帶還,附表請平定關中,且貽書趙匡贊,約爲犄角互相幫扶。偏趙匡贊狐疑未定,復聽了判官李恕,仍然上表漢廷,自請入朝。東倒西歪,比牆頭草且勿如。
這李恕本是趙延壽幕僚,延壽令佐匡贊,爲晉昌軍節度判官,當匡贊降蜀時,恕已出言諫阻,匡贊不從,至是復極諫道:『燕王入胡,本非所願,今漢家新得天下,方務招懷,若謝罪歸朝,必能保全爵祿,入蜀恐非良策哩,蹄涔不容尺鯉,願公三思,毋貽後悔!』
匡贊聽了,很覺有理,因遣恕入朝謝罪,情願面覲漢主,聽受處分。漢主問恕道:『匡贊何故附蜀?』
恕答道:『匡贊以身受虜言,父在虜廷,恐陛下未肯俯諒,所以附蜀求生。臣一再諫諍,謂國家必應存撫,匡贊亦自知悔悟,故遣臣來祈哀!』
漢主道:『匡贊父子,本吾故交,不幸陷虜。今延壽方墜檻阱,我何忍再害匡贊呢?汝可返報匡贊,不必多疑,盡可來朝!』
恕拜謝而去。
嗣得侯益表章,也與匡贊一般見解,謝罪請朝。時王景崇尚未啟行,漢主召入臥內,密諭景崇道:『趙匡贊、侯益,雖俱來請朝,未知他有無詭計,汝率兵西去,當密觀動靜!他若真心入朝,不必過問,倘或遷延觀望,汝可便宜從事,勿墮狡謀!』
景崇應聲遵旨,即日啟行,西赴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