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6-16 04:43
王逵走還,乃發使至朗州,請劉言入主長沙。言不願舍朗,因上表周廷,報捷稱臣。且稱潭州殘破,乞移使府治朗州。周主與群臣會議,大眾都主張招撫,乃於廣順二年正月,表劉言爲武平節度使,兼朗州大都督,升朗州爲湖南首府,位出潭州上。王逵爲武安節度使,周行逢爲武安行軍司馬,何敬真爲靜江節度使,朱全琇爲靜江節度副使,張仿爲武平節度副使。這詔旨頒到朗州,劉言以下,統皆拜受。
惟唐主璟因敗懲罪,削邊鎬官爵,流戍饒州,斬宋德權、任鎬,罷馮延己、孫晟爲左右僕射,自悔前失,乃議休兵息民。左右勸璟道:『陛下能數十年不用兵,國可小康。』
璟憤然道:『璟將終身不用兵!何止數十年哩!』
豈千年不死耶?不到數月,復召馮延己爲相,廷臣統呼爲怪事。這且待後再表。
且說王逵入潭州後,與何敬真、朱全琇等,各置牙兵,分廳視事,吏民幾不知所從。有時宴集諸將,也不辨尊卑,不分主客,彼此喧呶,毫無規律。逵引以爲憂。惟周行逢、張文表二人,事逵盡禮。每有政議,逵倚二人爲左右手。敬真全琇,未免疑逵,且已受周廷命令,往鎮靜江軍,當即辭去。逵得拔去眼中釘,恰也心慰。惟自恃有功,不肯爲劉言下,平居與言通書,詞多倨傲。言不肯容忍,積成嫌隙,隱欲圖逵。
逵頗有所聞,時常戒懼。行逢亦語逵道:『劉言與我輩不協,敬真、全琇,又與公有隙,若不先下手,將來兩路發難,公將如何處置!』
逵答道:『君言甚是,逵早已加憂,苦無良策!』
行逢與逵附耳數語,逵大喜道:『與公除凶黨,同治潭、朗,尚復何憂?』
遂遣行逢至朗州,進謁劉言。言問他來意,行逢道:『南漢已興兵入寇,全、道、永三州,統已吃緊,行逢特來報聞!』
言說道:『王節度何不出御?』
行逢道:『南漢勢大,非潭州兵力,所能抵禦,須合武平、靜江兩路軍馬,方足卻寇。』
言躊躇半晌,方答語道:『我處兵馬不多,且是軍閫要地,不便遠離,看來只好檄調靜江軍,與潭軍會同禦敵罷!』正要你出此策。
行逢道:『如此甚妙,請大都督照行!』
言遂檄令何敬真爲南面行營招討使,朱全琇爲先鋒使,促赴潭州會師,共御南漢。
行逢辭言先歸,復進逵密計,逵待敬真、全琇到來,出郊迎勞,相見甚歡。兩人問及敵情,逵答道:『我已撥兵往堵,想寇勢不即蔓延,公等遠來,且入城休息,緩日往剿便了!』
遂邀敬真、全琇入城,擺酒接風,並召入美妓侑酒,惹得兩人眼花撩亂,情志昏迷。飲罷散席,仍囑各妓留侍客館,夜以繼日。俗語說得好,酒不醉人人自醉,色不迷人人自迷。敬真、全琇,一住數日,幾與各妓結不解緣,朝朝暮暮,憐我憐卿,還記得甚麼軍事?逵又日供佳釀,兼給嘉肴,使他酒食流連,沈湎不醒。一面又著人至朗州,再請濟師。
劉言又撥指揮使李仲遷,率部兵三千,到了潭州。逵使與敬真相見,敬真令他先發,趨往嶺北,待著後軍。仲遷率兵逾嶺,在嶺北紮營數日,並不見敬真到來,亦未聞有甚麼南漢兵。正在驚疑得很,那都頭符會,因士卒思歸,竟劫仲遷還朗州。都在行逢計中。
敬真尚留居館中,鎮日昏醉,忽來了朗州使人,傳劉言命,責敬真玩寇荒宴,把他縛住,送入潭州獄中。敬真醉眼矇矓,怎知真偽?其實朗州使人,是由潭卒假扮,就是南漢入寇,也由行逢捏造出來。朱全琇聞變急遁,由逵派兵追捕,也即拿還。當下從獄中牽出敬真,與全琇同斬市曹。並遣人報知劉言,誣稱敬真全琇,私通南漢,託故逗留,不得不軍法從事。李仲遷等私自逃歸,亦請加罪。言召詰仲遷,仲遷歸罪符會,言竟將符會梟首,覆報王逵。
行逢復語王逵道:『武平節度副使李仿,系敬真親戚,仿若不除,將爲敬真復讎。公宜加意預防!』
逵即轉達劉言,請遣副使李仿,會同禦寇。言本是個笨伯,一次中計,尚不覺悟;復遣仿至潭州。逵又殷勤迎入,設宴待仿,帳後暗置伏兵。待至酒意半闌,擲杯爲號,立見伏兵殺出,將仿剁成肉泥。於是留行逢守潭州,由逵自率輕騎,往襲朗州。
朗州毫不防備,被逵掩入,直趨府署。指揮使鄭珓,出來攔阻,未曾開口,項下已著了一刀,倒地而死。劉言聞變,尚不知爲何因,冒冒失失的走將出來,兜頭碰著王逵,逵麾動徒眾,將言擁至別館,拘禁起來。朗州兵士,倉皇欲遁,逵下令城中,謂言通款南唐,故特問罪。此外概不株連。兵士未沐言恩,哪個肯來助言,況朗州本由逵奪取,言不過坐享成功,各軍又多逵故部,樂得依從逵命,得過且過。
逵安然據朗,奉表至周,也說劉言欲舉周降唐。惟又添出許多誑語,謂言欲攻潭州,部眾不從,將他幽禁,臣至朗州撫安軍府,幸得平定,仍移軍府至潭州,特此奏聞。周主郭威,雖然明睿,究竟相隔太遠,無從辨別虛實。且湖南是羈縻地,更不必詳細詰究,但教稱臣納貢,不妨俯從,因即派通事舍人翟光裔,宣撫王逵,悉如所請,且授逵爲武平軍節度使,兼中書令。逵厚贐光裔,送他還周,自取朗州圖籍,還居潭州。別遣潘叔嗣往殺劉言。言鎮朗州凡三年,朗人嘗號言爲劉咬牙。
先是有童謠云:『馬去不用鞭,咬牙過今年。』鞭邊音通,邊鎬徙馬氏,劉言逐邊鎬,王逵又殺劉言,是童謠亦已應驗了。暫作一束。
且說鎮寧節度使郭榮,蒞鎮以後,由周主選擇朝臣,令爲僚佐。用王敏、崔頌爲判官,王朴爲掌書記,皆一時名士,輔導有方。榮妻劉氏,曾封彭城縣君,前時留居大梁,爲劉銖所屠。至周主即位,追封劉氏爲彭城郡夫人,復因榮斷弦待續,另爲擇配。榮聞符彥卿女,智足保身,嫠居母家,未曾他適,特請諸義父,願納爲繼室。周主本認符氏爲義女,樂得爲養子玉成,遂致書彥卿,求爲義媳。彥卿自然遵命,當將嫠女送至澶州,與榮結爲夫婦。怨女曠夫,各得其所,自不消說。回應四十三回。
榮在鎮二年,屢請入朝,王峻時已入相,忌榮英明,輒從旁沮止。會黃河決口,峻奉命巡視,榮覷隙陳情,再乞入覲。果得周主批准。即日啟行,馳詣闕下,父子相見,止孝止慈,即授榮爲開封尹,兼功德使,加封晉王。王峻得知消息,遽自河上返大梁,固請辭職,周主不許。峻再乞外調,復經周主慰留,且命兼領平盧節度使。峻尚連章求解相職,並辭樞密,好幾日不出視事。周主令近臣徵召,仍然託疾不朝。嗣後因樞密直學士陳同,與峻相善,特遣他傳示諭旨,謂峻再不出,當親臨視疾。峻乃不得已入謁。周主雖溫顏勸勉,心下已存芥蒂。峻尚不知返省,屢有請求,遂令患難君臣,凶終隙末,免不得變起臉來。小子有詩譏王峻道:
難得功臣保始終,鳥飛已盡好藏弓;
如何恃寵成驕態,坐使勛名一旦空!
欲知王峻如何得罪,容俟下回續詳。
有邊鎬之俘馬氏,即有劉言之逐邊鎬,有劉言之逐邊鎬,即有王逵之殺劉言。所謂螳螂捕蟬,黃雀已隨其後,特當局未之覺耳。且劉言爲逵所推,而逵殺之,何敬真、朱全琇等,佐逵成功,而逵並殺之;爭權攘利,不殺不止,彼後世之擁兵求逞,釀成戰禍者,何一不可作如是觀也!本回敘王逵之攻潭州,寫得非常踴躍,及其圖朗州也,又寫得非常鬼秘,此由筆性之妙,足奪人目,不得以尋常小說目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