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6-16 04:48
卻說氐帥楊難當,自梁州兵敗,保守己土,不敢外略,每年通使宋魏,各奉土貢。過了年余,復自稱大秦王,立妻爲王后,世子爲太子,也居然大赦改元。釋出兄子楊保宗,使鎮薰亭。魏主燾聞難當僭號,即命樂平王拓跋丕,尚書令劉絜等,率軍進討。先遣平東將軍崔頤齎奉詔書,往諭難當,難當大懼,情願將上邽歸魏,令子順引還仇池。魏主才算允議,但飭拓跋丕入上邽城,撫慰初附,全軍還朝。
看官聽著!從前東晉時代,五胡並起,迭爲盛衰,先後凡十六國,二趙前趙、後趙。四燕前燕、後燕、南燕、北燕。三秦前秦、後秦、西秦。五涼前涼、後涼、南涼、西涼、北涼。還有成夏,到了晉亡宋興,只有夏赫連氏,北燕馮氏,北涼沮渠氏,尚算存在。魏主燾連滅三國,滅夏見第九回,滅燕滅涼見前回。於是竊據一方的酋長,剗除殆盡。總計十六國的土地,惟李雄據蜀稱成,三傳爲晉所滅,中經譙縱攻取,復由劉裕克復。見第四回。裕篡晉祚,蜀亦由晉歸宋,此外統爲北魏所並,所以中國疆域,宋得三四,魏得六七,兩國對峙,劃分南北,後世因稱爲南北朝。總揭數語,爲上文結束,俾閱者醒目。
魏以此時爲最盛,威震塞外。就是西域諸國,如龜茲、疏勒、烏孫、悅般、渴槃陀、鄯善、焉耆、車師、粟特九大部落,先後入貢。遠如破落那、者舌二國,去魏都約萬五千里,亦向魏稱臣,極西如波斯,極東如高麗,統皆服魏,獨柔然不服,經魏主屢次出師,逐出漠北,部落亦漸漸離散,不敢入犯。
魏主燾乃專意修文,命司徒崔浩、侍郎高允,纂修國史,訂定律歷;尚書李順,考課百官,嚴定黜陟。順素性貪利,未免受賄,品第遂致不平,魏主察破贓私,並憶及前時保庇北涼,面欺誤國等情,索性兩罪並發,立賜自盡;仕途爲之一肅。
惟當時有嵩山道士寇謙之,宗尚道教,自言遇老子玄孫李譜文,授以圖籍真經,令佐輔北方太平真君,因將神書獻入魏主。魏主轉示崔浩,浩竟擬爲河圖洛書,極言天人相契,應受符命,說得魏主欣慰無似,下詔改元,稱爲太平真君元年。即宋元嘉十七年。尊寇謙之爲天師,立道場,築道壇,親受符籙。
謙之請魏主作靜輪宮,高約數仞,使雞犬無聞,才可上接天神。崔浩在旁慫恿,工費巨萬,經年不成。崔浩爲北魏智士,奈何迷信異端·
太子晃入諫道:『天人道殊,高下有定,怎能與神相接?今耗府庫,勞百姓,無益有損,不如勿爲。』
魏主不聽,一意信從寇謙之。
這且慢表。且說宋主義隆,素好儉約,嘗戒皇后袁氏,服飾毋華,袁後亦頗知節省,得宋主歡。惟後族寒微,不足自贍,每由後代求錢帛,接濟母家。宋主雖然照允,但不肯多給,每約錢只三五萬緡,帛只三五十匹,後來選一絕色麗姝,納入後宮,大得宋主寵愛,不到數年,便加封至淑妃,與皇后止差一級。
這淑妃姓潘,巧笑善媚,有所需求,輒邀宋主允許。袁皇后頗有所聞,故意轉託潘妃,向宋主索求三十萬緡。果然片語回天,求無不應,僅隔一宿,即由潘妃報達袁後,如數給發。袁皇后佯爲道謝,暗中卻深怨宋主,並及潘妃。往往託病臥床,與宋主不願相見。
宋主得新忘舊,把袁皇后置諸度外,每日政躬有暇,即往西宮餐宿。潘淑妃產下一男,取名爲浚,母以子貴,子以母貴,潘淑妃越加專寵,宋主義隆亦越覺垂憐。區區老命,要在她母子手中送死了。古人有言,蛾眉是伐性的斧頭,況宋主本來羸弱,自爲潘淑妃所迷,越害得精神恍惚,病骨支離;一切軍國大事,統委任彭城王義康。
義康外總朝綱,內侍主疾,幾乎日無暇晷,就是宋主藥食,必經義康親嘗,方准獻入。友愛益篤,倚任益專,凡經義康陳奏,無不允准。方伯以下,俱得義康選用,生殺予奪,往往由錄命處置,義康錄尚書事,見十一回。勢傾遠近,府門如市。
義康聰敏過人,好勞不倦,所有內外文牘,一經披覽,歷久不忘,尤能鉤考厘剔,務極精詳。惟生平有一極大的壞處,不學無術,未識大體。他自以爲兄弟至親,不加戒慎,朝士有才可用,並引入己府,又私置豪僮六千餘人,未嘗稟報,四方獻饋,上品概達義康,次品方使供御。
宋主嘗冬月啖柑,嫌它味劣。義康在側,即令侍役至己府往取,擇得甘大數枚,進呈宋主,果然色味俱佳,宋主不免動了疑心。還有領軍劉湛,仗著義康權勢,奏對時輒多驕倨,無人臣禮,宋主益覺不平。殷景仁密表宋主,謂相王權重,非社稷計,應少加裁抑,宋主也以爲然。
義康長史劉斌、王履、劉敬文、孔胤秀等,均諂事義康,見宋主多疾,嘗密語義康道:『主上千秋以後,應立長君。』這句話是挑動義康,明明有兄終弟及,情願擁立義康的意思。
可巧袁皇后一病不起,竟爾歸天,宋主悼亡念切,也累得骨瘦如柴,不能視事。原來宋主待後,本來恩愛,不過因潘妃得寵,遂致分情。袁皇后憤恚成疾,竟於元嘉十七年孟秋,奄奄謝世。臨終時由宋主入視,執袁後手,唏噓流涕,問所欲言。袁後不答一詞,但含著兩眶眼淚,注視多時,既而引被覆面,喘發而亡。
宋主見了袁後死狀,免不得自嗟薄倖,悲悔交乘,特令前中書侍郎顏延之作一誄文,說得非常痛切,益使宋主悲不自勝,嘗親筆添入撫存悼亡感今懷昔八字,特詔諡後爲元,哀思過度,舊恙復增。既有今日,何必當初·好幾日不進飲食,遂召義康入商後事,預草顧命詔書。義康還府,轉告劉湛。湛說道:『國勢艱難,豈是幼主所可嗣統?』
義康流涕不答,湛竟與孔胤秀等,就尚書部曹索檢晉立康帝故例,康帝系成帝弟,事見晉史。意欲推戴義康,其實義康全未預聞。
哪知宋主服藥有效,得起沈疴,漸漸聞知劉湛密謀,總道是義康串同一氣,疑上加疑。義康欲選劉斌爲丹陽尹,宋主不允,義康倒也罷議,偏劉湛從旁窺察,引爲己憂,不幸母又去世,丁艱免職,湛顧語親屬道:『這遭要遇大禍了!』
汝亦自知得罪麼·
先是殷景仁臥疾五年,常爲劉湛等所讒毀,虧得宋主明察,不使中傷。及湛免官守制,景仁遽令家人拂拭衣冠,似將入朝,家人統莫明其妙。到了黃昏,果有密使到來,立促景仁入宮。景仁戴朝冠,服朝衣,應召趨入,見了宋主,尚自言腳疾,由宋主指一小床輿,令他就坐,密商要事。
看官道爲何因?就是要收誅劉湛,黜退義康的密謀。景仁一力擔承,便替宋主下敕,先召義康入宿,留止中書省。待至義康進來,時已夜半,復開東掖門召沈慶之。慶之爲殿中將軍,防守東掖門,驀聞被召,猝著戎服,縛褲逕入。宋主驚問道:『卿何故這般急裝?』
慶之答道:『夜半召臣,定有急事,所以倉猝進來。』
宋主知慶之不附劉湛,遂命他捕湛下獄,與湛三子黯、亮、儼,及湛黨劉斌、劉敬文、孔胤秀等。
時已天晚,當即下詔暴湛罪惡,就獄誅湛父子,及湛黨八人。一面宣告義康,備述湛等罪狀。義康自知被嫌,慌忙上表辭職,有詔出義康爲江州刺史,往鎮豫章,進江夏王義恭爲司徒,錄尚書事。義康待義恭到省,便即交卸,入宮辭行。宋主唯對他慟哭,不置一言,義康亦涕泣而出。
宋主遣沙門慧琳送行,義康問道:『弟子有還理否?』
慧琳道:『恨公未讀數百卷書!』
義康尚將信將疑,悵悵辭去。夢尚未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