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6-16 04:48
原來超宗爲謝靈運孫,好學有文辭,宋孝武帝時,爲新安王子鸞常侍,曾爲子鸞母殷淑儀作誄,孝武帝大爲嘆賞,謂超宗殊有鳳毛,當是靈運復出,遂遷爲新安王參軍。足補前文十九回之闕。後來齊祖蕭道成爲領軍,愛超宗才,引爲長史。蕭氏受禪,遷授黃門郎,嗣因失儀被黜,竟至免官,超宗未免怨望。及蕭賾嗣統,使掌國史,除竟陵王諮議參軍,益怏怏不得志。嘗娶張敬兒女爲子婦,敬兒死後,超宗語丹陽尹李安民道:『往年殺韓信,今年殺彭越,尹亦當善自爲計!』
安民具狀奏聞,齊主賾遂收系超宗,奪官戍越,行至豫章,復賜自盡。所以僧虔引爲申誡。
僧虔於永明三年病歿,追贈司空,賜諡簡穆。
王儉本僧綽子,僧綽遇害,儉由僧虔撫養成人。至是爲僧虔守制,表請解職。齊主不許,但改官太子少傅。向例太子敬禮師長,二傅從同,此時朝廷易議,太子接遇少傅,視同賓友。太子長懋,頗知好學,每與儉問答經義,儉逐條解釋,曲爲引申。竟陵王子良、臨川王子映,亦嘗侍太子側,互相引證。天演講學,望重一時,子良尤好賓客,延攬文士。永明五年,進官司徒,他卻移居雞籠山,特開西邸,召集名流,聯爲文字交。
當時如范雲、蕭琛、任昉、王融、蕭衍、謝眺、沈約、陸倕八人,皆有才譽,子良各與相親,號爲八友。次如柳惲、王僧孺、江革、范縝、孔休源等,亦皆預列。惟太子好佛,子良亦好佛,東宮嘗開拓玄圃,築造樓觀塔宇。子良亦就西邸中,開廈辟舍,營齋造經,召致名僧,日夕唄誦。蕭氏好佛,此爲先聲。范縝屢言無佛,子良道:『汝不信因果,何故有富貴貧賤?』
縝答道:『人生與花蕊相似,隨風飄蕩,或吹入簾幌,墜諸茵席,或吹向籬牆,落諸糞坑。殿下貴爲帝胄,譬如花墜茵席,下官賤爲末僚,譬如花落糞坑,貴賤雖殊,究竟有甚麼因果呢!』
理由亦未盡充足。
縝又著【滅神論】,以爲神附於形,形存神自存,形亡神亦亡,斷沒有形亡神存的道理。
子良使王融與語道:『卿具有美才,何患不得中書郎,奈何矯情立異,自辱泥塗!』
縝笑說道:『使縝賣論取官,就使不得尚書令,也好列入僕射了。』
范雲即縝族兄,子良嘗奏白齊主,請簡雲爲郡守,齊主賾道:『我聞雲賣弄小材,本當依法懲治,就使不爾,亦將飭令遠徙。』
子良道:『臣有過失,雲輒規諫,諫草具存,盡可覆核。』
遂取雲諫書上呈,由齊主賾檢閱,約百餘紙,詞皆切直,因語子良道:『不意雲能如此直言,我當長令輔汝,怎可使他出守!』
太子長懋,嘗出東田觀獲,顧語僚佐道:『刈此亦殊可觀。』
眾皆唯唯,不復置議,獨雲趨前進言道:『三時農務,關係國計民生,伏願殿下知稼穡艱難,毋令一朝游佚!』
太子聞言,改容稱謝。齊主賾素好射雉,雲復勸子良進諫,代爲屬草。大略說是:
鸞輿亟動,天蹕屢巡,陵犯風煙,驅馳野澤,萬乘至重,一羽甚微,從甚微之歡,忽至重之誡,臣竊以爲未可也。頃郊郭以外,科禁嚴重,匪直芻牧事罷,遂乃窀掩殆廢。且田月向登,桑時告至,士女呼嗟,易生噂議,棄民從欲,理未可安。曩時巡幸,必盡威防,領軍景先,高帝從子。詹事赤斧,高帝從祖弟。堅甲利兵,左右屯衛。令馳騖外野,交侍疏闊,晨出晚還,頓遺清道,此實愚臣最所震迫耳。
況乎衛生保命,人獸不殊,重軀愛體,彼我無異,故語云聞其聲不食其肉,見其生不忍其死。今以萬乘之尊,降同匹夫之樂,夭殺無辜,易致傷仁害福。菩薩不殺,壽命得長,施物安樂,自無恐怖,姑無論馳射之足以致危,即此動輒傷生,亦非陛下祈天永命之意。
臣本庸愚,齒又未及,以管窺天,猶知得失,廟廊之士,豈暗是非,未聞一人開一說,爲陛下遠害保身,非但面從,亦畏威耳!臣若不啟,陛下於何聞之?
齊主賾覽表,頗爲感動,不復出射。
會因連年無事,齊主有志修文,特命王儉領國子祭酒,就在儉宅開學士館,舉前代四部書,充入館中。儉夙嫻禮學,諳究朝儀國典,所有晉、宋故事,無不記憶,當朝理事,判決如流,發言下筆,皆有精采。十日一還學,監試諸生,巾卷在庭,劍衛令史,儀容甚盛,自作解散髻,斜插幘簪,朝野吏士,相率仿效。儉嘗語人道:『江左風流宰相,唯有謝安。』
言下寓有自擬意。恐怕勿如。
至永明七年,遇疾而歿,年才三十八歲。禮官欲諡爲文獻。吏部尚書王晏,與儉有嫌,特入啟齊主道:『此諡自宋氏以來,不加異姓。』
齊主賾乃令改諡文憲,追贈太尉侍中中書監,舊封南昌公,仍使如故。一切喪葬禮制,悉依前太宰褚淵故事。小子有詩詠王儉道:
斜簪散髻號風流,侈擬東山轉足羞。
謝傅不爲桓氏黨,如何附勢倡奸謀!
未幾爲永明八年,巴東王子響,忽有謀反消息,又惹起一番兵禍來了。究竟子響是否謀反?容待下回表明。
蕭賾嗣位,即殺垣崇祖、荀伯玉,蓋亦一雄猜之主也。崇祖爲蕭齊健將,御虜有功,正宜令彼捍邊,永作干城,乃以青宮私怨,誣罪處死,其冤最甚。伯玉亦無可殺之罪,挾嫌報怨,置諸死地,究屬非宜,即如張敬兒之伏誅,誅之可也,令誅者爲齊主蕭賾,不可也。彼佐齊篡宋,甘爲賊首,雖死尚有餘辜,但於齊則固爲佐命功臣,殺之不以道,我且爲敬兒呼冤矣。
褚淵、王儉,身爲貳臣,皆不足道。王僧虔因貴知懼,猶不失爲智士,然齎宋璽綬,送入齊宮,對諸袁粲、劉秉,當有愧色。繩以春秋賊討之義,其亦褚淵之流亞乎?長懋兄弟,敬師下士,頗有可取;然江左文人,尚風流而少氣節,雖得百士,亦屬無補。且佞佛唄經,幾與村嫗相似,是亦不足觀也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