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6-16 04:48
却说宇文泰既鸩死帝后,改立新主,朝野上下,统料他有心篡逆,不肯再守臣节。偏泰迟延未发,仍然照常办事。是曹阿瞒第二。一面窥伺东南,特遣侍中宇文仁恕,借聘问为名,觇梁虚实。仁恕至江陵,凑巧齐使亦至,梁主绎礼待仁恕,不及齐使。仁恕归国语泰,泰笑道:『吴儿必有所求,所以待卿有礼呢。』
既而梁果遣使报聘,请据旧日版图,重定疆界。泰问梁使道:『汝主尚思拓土么?但教保得住江陵,已算万幸了。』
梁使亦抗词对答,语多不逊,被泰叱使南归,且顾语左右道:『古人有言:天之所废,谁能兴之?难道萧绎违天不成!』
嗣是图梁益急。再加降王萧詧,按时贡献,屡请师期,好一个虎伥。乃特召荆州刺史长孙俭入朝,商议攻取方法。俭振振有词,与泰意隐相符合,乃复令还镇,使他预备刍粮,为进兵计。魏将马伯符,旧为梁臣,陷入关中,至此颇眷怀故国,密遣人赍书至梁,报知泰谋。梁主绎尚多疑少信,置诸不提。
会广州刺史萧勃,启求入朝,梁主绎特徙勃为晋州刺史,另调湘州刺史王琳代任。琳部曲强盛,又得众心,所以梁主绎阴怀猜忌,特将琳远徙岭南,琳亦知上微意,私语江陵主书李膺道:『琳一小人,蒙官家拔擢至此,岂不知感?今天下未定,迁琳岭南,倘有不测,琳怎得远道奔援?窃想官家微旨,无非疑琳生变,琳毫无奢望,何至与官家争帝?为官家计,不若令琳为雍州刺史,镇守武宁,琳自放兵屯田,为国御侮,君臣一德,内外无忧,岂不是今日良策么?』
膺深服琳言,但一时不敢启闻。琳乃陛辞而去。叙入此事,为后文许多伏案。
散骑郎庾季才颇识天文,特上书预谏道:『今年八月丙申,月犯心中星,今月丙申,赤气犯北斗,心为天主,丙主楚分,臣恐一建子月,江陵必有寇患,陛下宜留重臣镇江陵,整旆还都,远避祸患;就使魏虏侵蹙,止失荆湘,尚不至倾危社稷,愿陛下勿疑!』
梁主绎亦略知天象,喟然叹道:『祸福在天,何从趋避?』
遂不从庾言。
到了暮秋,西魏果遣柱国常山公于谨,中山公宇文护,大将军杨忠等,出发长安,南下图梁,将士共五万人。长孙俭迎入戍所,向谨启问道:『大军前往江陵,未知萧绎将出何计?』
谨答道:『耀兵汉淝,席卷渡江,直据丹阳,乃为上策;移郭内居民,退保子城,深沟高垒,静待援军,尚是中策;若不先移动,但守外郭,便成为下策了。』
俭又道:『如公高见,究竟绎用何策?』
谨微哂道:『我料萧绎必出下策!』
老成料事,如在目中。
俭问何因?
谨说道:『绎庸懦无谋,多疑少断,愚民又难与虑始,皆恋邑居,上下偷安,我所以料定萧绎,必出下策哩。』
俭闻言拜服,且预贺成功。谨等遂统兵南下。
梁武宁太守宗均,忙向梁廷告警。梁主绎与群臣会议,领军胡僧祐,太府卿黄罗汉道:『两国通好,未生嫌隙,当不至兴兵入寇。』
侍中王琛亦插入道:『日前臣奉使西魏,宇文尝温颜相待,何致忽然生变!』
彼且不知有君,遑问汝国!
绎乃复令琛北行,探问确音,琛奉命而去。是时梁主绎迷信道教,方在龙光殿中,召集群臣,演讲老子【道德经】。忽有边骑入报,谓西魏兵已至襄邓,叛王詧,亦率兵往会,指日前来,不可不防。梁主绎乃辍讲戒严。已而复由黄罗汉呈上一书,乃是王琛寄至,内云我至石梵,境上帖然,边报多是戏言,未足为凭。绎将信将疑,再至龙光殿讲论老子,百官戎服以听。父好佛,子信老,非此父不生此子。
越宿又得边警,尚疑为未确。及警耗迭至,乃使主书李膺赴建康,征王僧辩为大都督兼荆州刺史,命陈霸先徙镇扬州。僧辩、霸先两人,正与齐冀州刺史段韶交兵境上,失利还师。一闻江陵被寇,僧辩亟遣豫州刺史侯瑱,兖州刺史杜僧明,分领程灵洗、吴明彻诸将,先后进兵。郢州刺史陆法和,亦自郢州入汉口,将诣江陵,梁主绎独遣使谕止法和,略云都兵已足御贼,卿但镇郢州,不烦前来。法和不得已退还,涂垩城门,自著衰绖,兀坐苇席,终日乃脱去。无非幻术欺人。
那西魏军已渡汉水,由于谨派令宇文护、杨忠两将,率精骑先据江津,堵截东路,建康各军,不得入援;护复攻克武宁,把太守宗均掳去。梁主闻报,夜率妃嫔等登凤凰阁,仰观天文,皱眉太息道:『客星入翼轸,恐难免败亡了!』
妃嫔等并皆泣下,绎相对郗歔,夜半乃还宫就寝。翌晨,出津阳门阅兵,适值朔风暴雨,当面吹扑,冷不可当,没奈何轻辇折回。又过数日,已是十一月了,绎复乘马出城,督军筑栅,周围六十余里,命领军将军胡僧祐,都督城东诸军事,尚书右仆射张绾为副,左仆射王褒,都督城西诸军事,四厢领直元景亮为副,他如王公以下,各派职守,部署已毕,始还入城中。未几已闻敌兵至黄华,距江陵仅四十里,绎亟命太子元良巡阅城楼,令居民助运木石。是夕即有敌骑进逼栅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