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6-16 04:48
自旦至申,南北兩軍,相持未決,齊主問高阿那肱道:『今日可戰否?』
高阿那肱道:『我兵雖眾,能戰不滿十萬人,不如勿戰爲是,且退守高梁橋,以逸待勞。』
言未已,忽閃出一員猛將道:『一撮許賊人,馬上刺取,擲入汾水中,便可了事。』
一怯一驕,俱足敗事。
齊主緯瞧著,乃是武衛安吐根,正在徬徨未決,諸內參又齊聲道:『彼亦天子,我亦天子,彼尚能遠來,我如何守塹示弱呢!』
緯點首道:『說得甚是!』即令軍士填塹爭鋒。
周主大喜,麾動各軍,向前進擊。兩軍方合,兵刃初交,齊主緯與馮淑妃並騎觀戰。但見周軍來得兇猛,齊左軍似難招架,向後倒退。馮淑妃遽變色道:『敗了!敗了!』
娘子軍只耐肉戰,不耐兵戰。
穆提婆忙接入道:『大家快走!』
齊主緯也不及辨明,竟挈馮淑妃奔高梁橋。
開府奚長諫阻道:『半進半退,用兵常事,今兵眾未曾傷損,陛下驟然返駕,恐馬足一動,人情散亂,那才是真敗了!願速西向,鎮定各軍!』
齊主緯不禁沈吟,俄而武衛張常山亦自追至,忙報齊主道:『軍已收訖,完整如故,圍城兵仍然不動,至尊即宜回至軍前,如若不信,乞命內參往視。』
齊主聞言,勒馬欲回,穆提婆引動齊主右肘道:『此言未可輕信。』
馮淑妃又在旁作態,柳眉鎖翠,杏靨斂紅,一雙翦水秋瞳,幾乎要垂下淚來。前日曾請殺一圍,此時何膽怯乃爾?弄得齊主倉皇失措,不由的揚鞭再走。齊軍失去主子,當然心亂,再經周軍奮勇殺來,頓時大潰,死亡至萬餘人,軍資器械,委棄如山,惟安德王延宗全軍引還,齊主緯奔至洪洞,才得稍息,馮淑妃出鏡照面,重勻脂粉,突聞後面又報寇至,緯即掖馮妃上馬,再行北遁。
先是齊主因平陽將下,欲歸功馮淑妃,立她爲左皇后,曾遣內侍至晉陽,取得皇后服御。登途復命,可巧遇著齊主,呈上褘翟等衣,齊主即代馮妃按轡,令將後服穿上,然後奔回晉陽。
時平陽城下,齊兵統已潰去,不留一人,周主邕安穩入城。梁士彥出迎周主,持須涕泣道:『臣幾不得見陛下!』
周主亦爲之流涕。因見士卒疲敝,又欲還師,士彥道:『齊兵已潰,眾心盡離,乘勝滅齊,正在此舉!』
周主執士彥手道:『朕得此城,爲平齊初基,若不固守,便難成事。朕既紓前憂,復滋後患,卿宜爲朕守著,朕決計再進平齊。』
乃復督動諸將,追擊齊軍。
齊主緯聞周軍進逼,慌得不知所爲,急向群臣問計。群臣並獻議道:『爲今日計,急宜省賦息役,安慰民心,一面收集潰兵,背城一戰,以安社稷。』
齊主乃下詔大赦。旋復有急報到來,周軍入汾水關,開府賀拔伏恩等降齊,高阿那肱留守高壁,又被周軍擊走,周軍將長驅到來了。齊主緯乃令安德王延宗,廣寧王孝珩,募兵守晉陽,自擬奔避北朔州,若晉陽失守,再奔突厥。延宗得此消息,一再諫阻。齊主不從,密遣心腹數人,送胡太后及太子恆往北朔州,自與馮淑妃整頓行裝,亦欲乘夜出奔。諸將俱相率諫諍,不使北去。
過了數日,城外鼓聲大震,周軍已殺到晉陽,齊主大驚,再下赦書,改元隆化,授安德王延宗爲相國,領并州刺史,且召入與語道:『并州由兄自取,兒今去了!』
語無倫次。
延宗泣諫道:『陛下爲社稷勿動,臣爲陛下效死力戰,決可破敵!』
穆提婆在旁道:『至尊已經決計,王不必再行阻撓。』
延宗含淚趨退,齊主緯帶領馮淑妃,夜開五龍門出走。意欲奔向突厥,從官多半散去。領軍梅勝郎叩馬固諫,乃轉趨鄴都。途中相隨,只有高阿那肱及廣寧王孝珩、襄城王彥道等數十人。穆提婆初尚從行,約經數里,竟杳如黃鶴,不知所之。小子有詩嘆道:
城狐社鼠最堪憂,攪碎河山便遠投;
假使當年能倖免,人生何苦不忮求!
究竟穆提婆如何下落,待至下回再詳。
韋孝寬所陳三策,原足制齊人之死命,周之伐齊,再駕而定山東,卒如孝寬所言。惟齊緯之覆國,實誤於馮淑妃一人。夫婦人在軍,士氣不揚;就使齊主昵愛淑妃,亦不應挈入戰場,使罹鋒鏑。況平陽已可攻入,乃偏欲使觀聖跡,勒兵勿進。
及兩軍大戰,成敗勝負,懸諸呼吸,乃東偏少卻,遽因寵妃之一呼,倉猝北遁。兵可敗,國可亡,而寵妃不可舍,試思兵已敗矣,國已亡矣,寵妃尚能獨存乎?昏愚至此,不死何爲?即鄰國無韋孝寬,但能稍知兵法,要未有不能滅齊者;矧又有穆提婆輩之益促其亡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