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6-16 04:48
卻說高緯受封溫公,尚向周主哀求一人,這人為誰?就是淑妃馮小憐。念茲在茲,可算情種。周主邕微哂道:『朕視天下如脫屣,一婦人豈為公惜!』
遂仍將馮妃給還高緯。緯拜謝而起,挈妃自出。
既而周主召緯入宴,並及高氏諸王公,酒至半酣,令緯起舞,緯毫無難色,乘着三分酒意,舞了一回。差不多似虞廷之百獸。高延宗獨悲不自勝,至宴罷歸寓,即欲仰藥,侍婢再三勸止,乃暫自偷生。到了秋盡冬來,有人誣告溫公高緯,與宜州刺史穆提婆謀反。周主召還穆提婆,與緯等對簿,大眾同聲呼冤。惟延宗飲泣無言,用椒塞口,未幾氣絕。高緯父子及齊宗室諸王,並皆賜死。穆提婆亦當然伏誅。獨孝珩先期病逝,得歸葬山東。緯弟仁英患狂,仁雅患喑,亦均得免死,流徙蜀中。其餘親屬故舊,一併流配,概死邊疆。高緯雖在位十二年,死時尚只二十二歲,緯子恆只八歲而終。史稱緯為齊後主,恆為齊幼主。
緯母胡氏年已四十,尚有冶容,恆母穆氏年僅二十有奇,自然更艷。兩人流落無依,竟在長安市中,操着皮肉生涯,日與少年游狎。相傳胡氏得陳夏姬術陳夏姬系春秋時人,有內視法,與人歡會,常如處子,因此張幟平康,室無虛客。穆黃花妖冶善媚,亦得狎客歡心。胡氏嘗語穆氏道:『為後不如為娼,更饒樂趣。』
無恥至此,未始非高氏好淫的果報呢!登徒子其聽之。
齊任城王湝與緯同死。湝妃盧氏,由周主賜與親將斛斯征。盧氏蓬頭垢面,長齋持佛,不與征同言笑,征乃聽令為尼。獨緯妃馮小憐,亦由周主命令,賞與代王達為妾婢。達本不好色,偏得了這個馮淑妃,竟被迷住,非常愛寵。馮嘗彈琵琶,忽斷一弦,因隨口吟詩道:『雖蒙今日寵,猶憶昔時憐!欲知心斷絕,應看膠上弦。』
你若果不忘舊情,何不早死,還可謝齊後主!
達妃李氏,與達本伉儷相諧,自經馮小憐入門,屢致夫妻反目,大婦含酸,小妻構釁,不問可知。後來達為楊堅所殺,堅篡周祚,又將馮氏賜與李詢,詢即達妃李氏兄。詢母為女報怨,令小憐改着布裙,逐日舂米,弱質柔姿,怎禁賤役,再加詢母多方謾罵,不堪蹂躪,只好自尋死路,赴入冥途,人生總有一死,死到此時,乃弄得無名無望了。覆國亡家,都由此輩。話休敘煩。
且說齊范陽王高紹義,投入突厥,突厥木杆可汗,已早去世,弟佗缽可汗繼立,很加愛重,凡在北齊人,悉歸隸屬。齊營州刺史高寶寧,與紹義同宗,久鎮和龍,即營州治所。頗得夷夏人心。周主遣使招降,寶寧不從,竟使人至紹義前,上表勸進。突厥亦許為臂助,紹義遂進據平州,自稱齊帝,改元武平。命寶寧為丞相,佗缽可汗,亦招集諸部,舉眾南向,聲言立範陽王為齊帝,代齊報仇。
周主邕正擬進討,忽聞陳司空吳明徹等,出兵呂梁,進圍彭城,乃先務南顧,亟遣大將軍王軌,率兵赴援。原來陳主頊聞周人滅齊,欲爭徐、兗,因命吳明徹督軍北伐。行至呂梁,周徐州總管梁士彥,率眾拒戰,為明徹所破,斬獲萬計。乘勝進圍彭城,月余不下,陳中書舍人蔡景歷進諫道:『師老將驕,不宜過窮遠略,請下敕班師。』
陳主頊不從景歷,反說他阻惑眾心,免官放歸。
吳明徹在軍日久,仍然無功,且年將七十,不堪久勞,沒奈何力疾從事。那周大將軍王軌,已出兵南下,來救彭城。明徹得周軍出發消息,益銳意進攻,就清水築起長堰,引波流至城下,環列舟艦,日夕猛撲。梁士彥多方抵禦,仍不得下。
適探報傳入陳營,謂周將王軌,已引軍入淮口,用鐵鎖貫住車輪數百,沉清水中,遏斷陳軍歸路,且在兩旁築壘屯戍云云。
陳軍不禁恟懼。
部將蕭摩訶獻議道:『王軌始鎖下流,兩旁雖已築壘,總還未就,速宜分兵往爭,否則歸路一斷,我輩均為所虜了。』
此策確是要緊。
明徹掀髯微笑道:『搴旗陷陣,屬諸將軍;長算遠略,歸諸老夫,老夫自有主裁,將軍不必躁急!』
老昏顛倒。
摩訶失色而退。
蹉跎過了旬余,下流已被鎖住,水路遂斷。周軍遂來救城,明徹正苦背疾,不能支持。蕭摩訶復入請道:『今求戰不得,進退失據,看來只好潛軍突圍,方保生還,請公率領步卒,乘車徐行。摩訶領鐵騎數千,驅馳前後,必能保公安達京邑。此機一失,生還無望了!』
明徹悵然道:『將軍所言,原是良圖;但我為總督,必須親自斷後,馬軍宜在前列,願將軍統率前行。』
摩訶因率馬軍先發,乘夜登程。明徹亦決堰退軍,自領舟師至清口。水勢漸微,舟被車輪塞住,不能前進。周將王軌正督軍待着,一聲胡哨,四面環擊。殺得陳軍無路可奔,紛紛投水自盡。明徹病不能軍,連人帶船,被周軍擄去。將士輜重,悉數陷沒,惟蕭摩訶與將軍任忠、周羅㬋,從陸路偷過周營,全師得還。
陳主頊聞明徹被擒,始悔不用蔡景歷言,即日召景歷入都,令為鄱陽王,名伯山,陳世祖蒨第三子。諮議參軍,才閱數日,即遷員外散騎常侍,兼御史中丞。是歲景歷病終,享壽六十,贈太常卿,追諡曰敬。景歷為陳高祖佐命功臣,故後來復得配享高祖廟廷。
吳明徹被擄至長安,憂恚而死,年已六十七歲。一失足成千古恨。及陳後主叔寶嗣位,也得追贈為邵陵縣侯,這且休表。
惟周主邕得彭城捷報,賞功有差,且下詔改元宣政。自往雲陽宮,大集各軍,決計北討。不料天不假年,二豎忽侵,兵馬尚未調齊,皇躬竟致不起。乃下敕暫停軍事,驛召宗師宇文孝伯,到了行在,由周主握手與語道:『我已疾亟,恐無生理,後事當盡付與君。君勉輔太子,勿負我言!』
孝伯垂涕受囑,且請乘輿還都。周主面授孝伯為司衛上大夫,總宿衛兵馬事,先令馳驛還京,守備非常,自用臥床載歸。途次氣息僅屬,甫近都門,驟致痰涌,喘息數聲,竟爾歸天。年只三十六歲,在位計十九年。
周主邕沈毅有智,即位時深自韜晦,至宇文護受誅,始親萬機。治事甚勤,持身甚儉,平居常自服布袍,寢用布被,後宮唯置妃二人,世婦三人,御妻三人,此外一律裁損。後宮服飾,概尚樸實,凡從前宇文護所築宮室,並嫌過麗,悉令毀撤,改為土階數尺,不施櫨栱。所有雕儛各物,並賜貧民。至若校兵閱武,步行山谷,皆不憚勞苦。每當宴會將士,又必執杯勸酒,或手付賜物。平齊時見一軍士跣行,即脫靴為賜,所以士皆用命,人願效死。
獨太子贇不肖乃父,性好淫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