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6-16 04:48
典藥吏不知何意。叔陵卻揚揚踱入,在宮中廝混了兩三日,忽見陳主病變,氣壅痰塞,立致絕命。宮中倉猝舉哀,準備喪事。那叔陵反囑令左右,向外取劍,左右莫名其妙,取得朝服木劍,呈繳叔陵。叔陵大怒,順手一掌,把他打出。似此粗莽,也想謀逆,一何可笑?叔堅在側,已經瞧透隱情,留心伺變。
越日昧爽,陳主小殮,太子叔寶伏地哀慟,叔陵覓得衒藥刀,踅至叔寶背後,斫將下去,正中項上,叔寶猛叫一聲,暈絕苫地。柳皇后驚駭異常,慌忙趨救叔寶,又被叔陵連斫數下。叔寶乳母吳氏急至叔陵後面,掣住右肘,叔堅亦搶步上前,叉住叔陵喉管,叔陵不能再行亂斫,柳皇后才得走開。叔寶暈絕復甦,倉皇扒起。
看官聽說!這衒藥刀究竟鈍鋒,不利殺人,故叔寶母子,雖然受傷,未曾致命。叔陵尚牽住叔寶衣裾,叔寶情急自奮,竟得扯脫。叔堅手扼叔陵,奪去衒藥刀,牽就柱間,自劈衣袖一幅,將他縛住。且呼問叔寶道:『殺卻呢?還是少待呢?』
叔寶已隨吳媼入內,未及應答。叔堅還想追問,才移數步,叔陵已扯斷衣袖,脫身逃出雲龍門,馳還東府,亟召左右截住青溪道,赦東城囚犯,充做戰士,發庫中金帛,取做賞賜。又遣人馳往新林,徵集部曲,自被甲冑,著白布帽,登城西門,號召兵民及諸王將帥,竟無一應命。獨新安王伯固單騎赴召,助叔陵指麾部眾。
叔陵部兵約千人,盡令登陴,爲自守計。
叔堅見叔陵脫走,急向柳後請命,使太子舍人司馬申,往召右衛將軍蕭摩訶。摩訶入見受敕,率馬、步數百人,趨攻東府,屯城西門。叔陵不免惶急,因遣記室韋諒,送鼓吹一部與蕭摩訶,且與約道:『事若得捷,必使公爲台輔。』
摩訶笑答道:『請王遣心膂節將,前來訂約,方可從命。』
叔陵乃復遣親臣戴溫、譚騏驎,出與訂盟。摩訶把二人執送台省,立即斬首,梟示城下,城中大駭。叔陵自知不濟,倉皇入內,驅妃張氏及寵妾七人,俱沉入井中,自領步、騎數百,與伯固夤夜出走,乘小舟渡江,欲自新林奔隋,行至白楊路,後面追兵大至,伯固避入小巷,叔陵親自追還,擬與追軍決一死戰。鋒刃未交,部下已棄甲潰奔。蕭摩訶部將馬容、陳智深,雙刺叔陵,叔陵墜落馬下,即被殺死。伯固亦爲亂兵所殺,兩首並傳入都門,當下自宮中頒敕,所有叔陵諸子,一體賜死,伯固諸子,廢爲庶人。餘黨韋諒、彭暠、鄭信、俞公喜等,並皆伏誅。
於是叔寶即皇帝位,援例大赦,命叔堅爲驃騎將軍,領揚州刺史。
蕭摩訶爲車騎將軍,領南徐州刺史,晉封綏遠公。立皇十四弟叔重爲始興王,奉昭烈王宗祀。余弟已經封王,一概照舊,未經封王,亦皆加封。尊諡大行皇帝爲孝宣皇帝,廟號高宗,皇后柳氏爲皇太后。總計陳主頊在位十四年,享年五十三,這十四年間,起兵數次,既得淮南,仍復失去,對齊有餘,對周不足,只好算做一個中主。而且得國未正,傳統未賢,偌大江東,終歸覆滅,史稱他德不逮文,智不及武,恰也是一時定評呢。褒貶得當。
叔寶已經嗣位,項痛未愈,病臥承香殿,不能聽政,內事決諸柳太后,外事決諸長沙王叔堅。叔堅漸漸驕縱,勢傾朝廷,叔寶未免加忌,只因他討逆有功,含忍過去。尋且加官司空,仍兼將軍刺史原官。立妃沈氏爲皇后,皇子胤爲皇太子。胤系孫姬所出。因產暴亡,沈後特別哀憐,養爲己子。太建五年,已受冊爲嫡孫,尋封永康公,聰穎好學,常執經肄業,終日不倦;博通大義,兼善屬文。既得立爲儲君,朝野慰望,共稱得人。反射下文。
越年正月,改元至德。叔寶瘡疾早痊,親自聽政,都官尚書孔范,中書舍人施文慶,皆東宮舊侍,並得邀寵,遂日夕在叔寶前陳論叔堅過失。叔寶本已相猜,更兼二人從旁構煽,越加動疑,遂調回皇弟江州刺史豫章王叔英,陳主頊第三子。令爲中衛大將軍,出叔堅爲江州刺史,另用晉熙王叔文陳主頊第十二子代刺揚州。
叔堅入朝辭行,又由叔寶當面慰諭,留任司空,再調叔文往江州,命始興王叔重爲揚州刺史。甫經蒞政,便已朝令暮改,自相矛盾。叔堅既不得專政,又不得外調,鬱郁困居,絕無聊賴,乃雕刻木偶爲道人裝,中設機關,能自拜跪,使在日月下,醮禱求福。真是呆想。
當有人訐他咒詛,被逮下獄,由內侍傳敕問罪。叔堅答道:『臣本無他意,不過前親後疏,意欲求媚,所以祈神保祐。今既犯天憲,罪當萬死,但臣死以後,必見叔陵,願陛下先傳明詔,責諸泉下,方免爲叔陵侮弄。』
仍是呆話。
這一席話,由內侍還報。叔寶也記念前勛,不思加刑,乃特下赦書,但免司空職銜,仍使還第,食親王俸。過了數月,復起爲侍中,兼鎮左將軍。
前太子詹事江總,素長文辭,與叔寶相昵,叔寶爲太子時,總自侍東宮,爲長夜飲,且養良娣陳氏爲女,導太子微行。陳主頊聞總不法,將他黜免。叔寶嗣位,即除授總爲祠部尚書,未幾又遷爲吏部尚書,又未幾且超拜尚書僕射。嘗引總至內廷,作樂賦詩,互相唱和。
侍中毛喜繫纍朝勛舊,叔陵謀逆,喜與叔堅並主軍事,更得紀功。叔寶亦頗加優禮,或令入宴。喜因山陵初畢,喪服未除,不應如此酣飲;且見後庭陳樂,所作詩章,多淫艷語,更覺看不過去,只一時不好多言。可巧叔寶酒酣,命喜賦詩,喜即欲規誡,又恐叔寶酒後動怒,乃徐徐升階,佯爲心疾,撲仆階下。叔寶即命左右扶起,掖出省中。及叔寶酒醒,憶喜情狀,顧語江總道:『我悔召毛喜,彼實無疾,不過欲阻我歡飲,託疾相欺,如此奸詐,實屬可恨。』
說著,即欲使人系喜,還是中書舍人傅縡,謂喜系先帝遺臣,不宜重譴,乃謫喜爲永嘉內史。
自喜被外謫,言官相率箝口,無人進規,叔寶日益荒淫,不是使酒,就是漁色。沈皇后爲望蔡侯沈君理女,母即高祖女會稽公主,公主早亡,後年尚幼,哀毀如成人。宣帝頊聞後孝思,所以待後及笄,納爲冢婦。已而君理逝世,後復出處別舍,日夕銜哀,叔寶目爲迂愚。且因後端靜寡慾,很不愜意,另納龔、孔二女爲良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