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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回 怙勢招殃楊氏赤族 逞凶滅紀賈后廢姑 之二

兩晉演義作者:蔡東藩發布:福哥

2020-6-16 04:52

茂乃驚起,隨眾同出。傅祗勸眾同行,無非爲避患起見,可見楊駿當日,已是眾叛親離。駿黨左軍將軍劉豫,陳兵萬春門,遇右軍將軍裴頠,問及太傅所在,頠隨口設誑道:『我曾在西掖門遇著太傅,見他乘著素車,帶了二人,向西出走了。』

豫驚詫道:『我將何往?』

頠答道:『可至廷尉處自陳。』

豫爲頠所給,匆匆徑去。頠即接詔代豫,領左軍將軍,扼守萬春門。

賈后恐太后救父,作爲內應,即派心腹密往監守,果然得太后帛書,自宮中射出城外,上面寫著『救太傅者有賞』六字。因揚言:『太后與駿同反,大眾不得妄從!』太后造反,自古罕聞。

東安公繇,已率殿中兵圍燒駿第,又令兵弩手等,分登閣上,環射駿門。駿與家屬,俱不得出走。繇麾眾掩入,四面搜尋,隨手捕戮,約不下百餘人,獨不見有楊駿。再往馬廄中緝捕,始覺有人蜷伏廄隅,群呼不應,各用戟攢刺進去,但聽得幾聲慘號,已是濺血成紅,死於非命。

兵士拖屍出認,不是別人,正是前日赫聲濯靈的楊太傅。爭權奪利者其視諸。孟觀、李肇,又分收楊珧、楊濟、張劭、李斌、段廣、劉豫、武茂及散騎常侍楊邈、中書令蔣駿、東夷校尉文鴦等,俱至市曹斬首,各夷三族,共死數千人。楊珧臨刑時,呼東安公繇,憘聲與語道:『表在石函,可問張華。』回應第四回。

繇置諸不睬。賈氏族黨,又促使行刑,珧尚號叫不止,驀聞砉然一聲,頭破腦裂,方倒地而死。狡黠無益。

汲郡有高士孫登,營窟北山。夏時編草爲裳,冬季用發自復,好讀【易】、撫琴,見人輒笑。楊駿在日,嘗聞登名,遣使徵召。登不肯就征,已而自至駿第,駿給以金帛,俱辭謝不受,又改贈布被,登攜被出門外,隨手亂劈,大呼道:『斫斫刺刺。』及被皆扯碎,又奄臥道旁,作已死狀。自駿以下,俱目登爲瘋人,聽他僵斃,越宿出視,竟不知去向。

既而溫縣又有一狂徒,自造四語,歌諸市上云:『光光文長,大戟爲牆,毒藥雖行,戟還自傷。』當時俱莫名其妙。至駿居內府,用戟爲衛,死時又被戟攢刺,始知狂徒也是高人。就是孫登舉動,統有先覺,不過未曾道破,轉令人索解無從呢。

駿既誅死,遺骸委棄,無人敢收,惟太傅舍人閻纂,不忘故主,挺身獨出,替他棺殮,卻也未嘗遭誅。是夕刑賞大權,統出自東安公繇。繇爲琅琊王伷第三子,伷平吳後,恭儉自處,病歿青州。長子覲承襲父爵,又不永年。覲子睿嗣,就是將來的東晉元帝。預伏後文。

繇得受封東安公,曾官散騎常侍,此次應詔除駿,威振內外,太子太傅王戎與語道:『大事已成,此後當謝權遠勢,毋蹈覆轍。』

繇不能從。越宿乃奉詔大赦,復改永平元年爲元康元年。賈后矯制,使後將軍荀悝,徙楊太后至永寧宮。特全太后母龐氏生命,許與太后同居,暗中復唆使群臣,糾彈太后。群臣趨炎附勢,不敢逆命,遂聯銜上奏道:

皇太后陰漸奸謀,圖危社稷,飛箭系書,要募將士,同惡相濟,自絕於天。魯侯絕文姜,【春秋】所許,蓋以奉承祖宗,任至公於天下,陛下雖懷無已之情,臣下不敢奉詔,可宣敕王公於朝堂,會議進止。

當下有詔答覆,說是:『事關重大,當妥議後行。』

有司又復申奏,大略說是:

逆臣楊駿,借外戚之資,居冢宰之任,陛下既居諒暗,委以重權,至乃陰圖凶逆,布樹私黨。皇太后內爲唇齒,協同逆謀,禍釁既彰,背捍詔命,阻兵負眾,血刃宮省,而複流書募眾,以獎凶黨,上背祖宗之靈,下絕億兆之望。昔文姜與亂,【春秋】所貶,呂宗畔戾,高后降配,宜廢皇太后爲峻陽庶人,以爲大逆不道者戒!

牝雞司晨,滅倫害理,盈廷僚佐,一大半黨惡助虐,附和同聲。只有太子少傅張華,新任中書監,還抱定一折衷主義,敷奏上去,略謂:『太后非得罪先帝,不過與父同惡,有悖母儀,宜依漢廢趙太后爲孝成後故事,號爲武帝皇后,徙居離宮,以全終始。』

此說已是牽強,但於群言龐雜,尚有可取。偏偏張議甫上,又有一個下邳王晃,系司馬孚第四子。串同左僕射荀愷等,定要貶太后尊號,廢錮金墉城。晃等是否有母,奈何貪昧至此?再加各王公大臣,接連奏請,應從晃等所言。那時詔書隨下,竟廢楊太后爲庶人,出錮金墉城中。

誰知賈南風心如蛇蠍,已把皇太后廢去,還想把太后母龐氏,結果性命。一不做,二不休,再唆動狐群狗黨,狂吠朝堂,無非說是:『楊駿造反,家屬同坐,怎得曲赦龐氏?』

有詔尚佯稱不忍,難從所請。至奏牘迭呈,援引『大義滅親』四字,作爲鐵證,可憐白髮皤皤的龐太君,竟奉到詔旨,梟首宮門。肚子太不爭氣,何故生一皇后?廢太后怎忍母死,抱持悲號,且截發稽顙,上表賈后,自稱爲妾,乞全母命。一死便罷,何必如此倒霉?

看官!試想這都是窮凶極惡的賈南風,唆使出來,怎肯出爾反爾,放下屠刀?廢太后拼命哀求,悍皇后反加催促,刀光閃閃,絕不留情,霎時間龐氏隕首,並將廢太后楊氏,硬送入金墉城,幽禁了事。賈氏黨羽,還是你一奏,我一疏,請盡誅楊駿官屬,幸虧侍中傅祗,出爲諫阻,方許赦免,不再濫刑。隨即征汝南王亮爲太宰,與太保衛瓘並錄尚書事,進秦王柬爲大將軍,柬封秦王,見前回。東平王楙爲撫軍大將軍,楙系司馬孚庶孫。楚王瑋爲衛將軍,下邳王晃爲尚書令,東安公繇爲尚書左僕射,晉爵爲王,加封董猛爲武安侯,孟觀、李肇等,皆拜爵有差。

汝南王亮入都輔政,又追論誅楊駿功,普加爵賞,封拜至千餘人。傅咸已遷任御史中丞,一再致書諫亮,第一次是咎亮濫賞,第二次是勸亮讓權,亮皆不願聽受,漸漸的自用自專。不知鑒及前車,真是愚憒。賈后族兄賈模,從舅郭彰,及賈充嗣孫賈謐,又俱得梯榮邀寵,蟠踞朝綱。

楚王瑋與東安公繇,也乘勢干政。宗室外戚,雙方分峙,又不免彼此生嫌。繇見賈后暴悍,恐不免害及己身,因與徒黨密謀,擬設法廢去悍後。既有今日,何必當初·計尚未定,偏遇那同胞兄弟,先加傾軋,暗肆讒言,竟把繇排擠出去。

原來繇次兄淡,曾受封東武公,向與繇不相和協,屢次至太宰亮處進讒,說他專行誅賞,欲擅朝政。亮信爲真言,奏免繇官。繇與東平王楙,常相往來,至是失官生怨,與楙談及,有詆亮語,復爲亮所聞知,遂遣楙赴鎮,並謫繇至帶方。繇既遠去,又少一個著名的宗親,賈謐郭彰,權焰益隆,眼見得宗室日弱,敵不過外戚威權。小子有詩譏汝南王亮道:

危廈何堪一木支,材庸器小更難持。

蟠根未固先戕葉,怎奈南風再折枝。

畢竟宗室外戚,有無衝突,容至下回再表。


【後評】

讀此回,令人憤又令人嘆,悍哉!賈南風,何兇惡至此?自來稱悍後者,莫如呂武,然呂雉有相夫開國之才,故漸得預政;武曌有盅主傾城之色,故漸得弄權。何物賈氏才不足以馭眾,色不足以動人,乃一爲皇后,便置楊駿於死地!駿雖有自取之咎,然其罪不過專擅而止,誣以大逆,戮及親黨,寧非罪輕罰重乎?

楊太后深居宮中,本無罪惡,飛箭示賞,志在全父,焉有父女之親,而坐視不救者?賈南風乃藉此構陷,唆動群臣,婦可廢姑,倫常掃地。駿妻龐氏,爲太后生母,又復爲悍後所戮。古人謂貌美者心毒,不意丑黑如南風,其毒亦若是其甚也!至若滿廷王公,不能與醜婦相爭,反從而助其虐,是更不值一唾也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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