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6-16 04:52
聪俯首瞧着,正是北海王乂,忙即离座搀扶。乂不肯起立,百官亦皆跪请,乃慨然答道:“乂与群公,既因四海未定,国难尚多,谓孤年较长,迫孤就位,这乃国家大事,不便固辞。今孤当远遵鲁隐,俟乂年长,当复子明辟,表孤素心。”
百官交口称颂,乂亦拜谢,阅者至此,总道聪有让德,谁知他另存歹意。乃皆起身出殿,筹备新君即位礼仪。
聪进谒单后,请安道歉,礼节甚恭。单后见他仪容秀伟,冠冕堂皇,不禁由爱生羡,待遇加优。且因聪保全己子,柔声道谢。句中有眼。聪听得一副娇喉,禁不住情迷心荡,再审视单氏花容,毕竟轻盈艳冶,与众不同,可惜耳目众多,不能无端调戏,没奈何按定了神,对答数语,徐徐辞出,转往别宫,去谒生母张夫人。原来聪为渊第四子,母为渊妾张氏,怀妊时梦日入怀,醒后告渊,渊称为吉征。
嗣过了十五月,方产一男,形体伟岸,左耳有一白毛,长二尺余,闪闪有光,渊因取名为聪。幼时敏悟过人,年至十四,博通经书百家及孙吴兵法,又工书草隶,善作诗文,十五岁演习骑射,能弯弓三百斤,膂力骁捷,冠绝一时。渊亦谓此儿不可限量,很是钟爱。果然武艺超群,得登大位。称尊以后,改元光兴,尊单后为皇太后,张夫人为帝太后,立乂为帝太弟,领大单于大司徒。立妻呼延氏为皇后,封子粲为河内王,领抚军大将军,都督中外诸军事。粲弟易为河间王,翼为彭城王,悝为高平王,乃为父渊发丧,移棺奉葬,号渊墓为永光陵,追谥为光文皇帝,庙号高祖。
聪既将国家要事,依次施行,所有王公百官,概仍旧职,毫无异言。他乐得趁闲寻乐,卖笑追欢,不过他心目中只有一人,要想同她勾搭,只苦不能下手,且有名分相关,似乎未便妄为。可奈意马心猿,不能自制,更且平时入省,时近芳容,越觉得撩乱情思,无从摆脱。嗣是朝朝暮暮,问安视寝,一个是垂涎已久,昏夜乞怜,一个是寂处难安,心神似醉。移花不妨接木,拢篙正可近舵,好风流处便风流,还管甚么尊卑上下呢?况名分虽嫌未合,年貌正是相当,意外鸳鸯,倍饶乐趣,从此春生嫠帐,连夕烝淫,望断长门,同悲陌路。俗语说得好:“好事不出门,恶事传千里。”
这汉主聪的不法行为,才经数夕,已是喧传内外,统说他母子通奸。别人不过播为笑谈,最难堪的是北海王乂,少年好胜,禁不起冷讽热嘲。有时入宫省母,隐约进规,那母亲却也怀惭,但木已成舟,无可挽回。到了黄昏时候,新皇帝复来续欢,不能不再效于飞,与子同梦。两口儿确是情浓,只北海王引为恨事,已气愤得不可名状。恐皇嫂也作此想。
是时,略阳出了一个氐酋,叫做蒲洪,相传为夏初有扈氏苗裔,世作西戎酋长。洪家池中忽生了一枝蒲草,长约五丈,中有五节,略如竹形,时人号为蒲家,因即以蒲为姓。洪身长力大,权略过人,为群氏所畏服,威震一隅。即苻秦之祖,为后来十六国之一。
汉主聪意欲羁縻,特遣使至略阳,拜洪为平远将军。洪不肯受命,却还来使,旋即自称秦州刺史略阳公,聪亦无暇过问。还是与母后调情,较为适意。惟雍州流民王如,寄居南阳,因晋廷逼他还乡,激使为乱,聚众至四五万,陷城邑,杀令长,自称大将军,向汉称藩。汉主聪当然收纳,且命石勒领并州刺史,使他略定河北,方好锐下河南。
晋并州刺史刘琨,身当敌冲,恐孤危失援,为虏所乘,乃外结鲜卑部酋拓跋猗卢,表请为大单于,封为代公。这拓跋猗卢的履历,说来又是话长,小子只好略叙颠末。
这拓跋氏即索头部,俗喜用索编发,故号索头,世居北荒,不通中夏,至酋长毛始渐强大,统国三十六,大姓九十九,历五世至推寅,南迁大泽,又七世至邻,有兄弟七人,分统部众。邻传位与子诘汾,再使南迁,诘汾因徙居匈奴故地。相传诘汾好猎,尝出畋山泽间,见空中有一辎軿,冉冉下来,内坐一美妇人,姿容秀丽,自称天女,谓与诘汾有缘,竟下车握手,与他交合,尽欢而去。从古以来,未闻有这等天女。
到了次年,诘汾再往原处游畋,天女又复来会,怀抱一男,授与诘汾,谓即去年成孕,得生此子,说毕复去。天女有这般无耻么?诘汾乃抱归抚养,竟得成人,取名力微。后来北魏传为佳话,编成二语道:“诘汾皇帝无妇家,力微皇帝无母家。”
便是为了这种原因。无稽之言勿听。诘汾死,力微立,复徙居并州塞外的盛乐城,部落濅盛。晋初,曾两遣嗣子沙漠汗入贡。力微活至一百四岁,方才病殁。沙漠汗已死,弟悉鹿立。悉鹿传与弟绰,绰传与子弗,弗死无嗣。叔父禄官嗣位,分国为三部,使沙漠汗子猗匜,居代郡附近。猗匜弟猗卢,居盛乐城,自居上谷的北边。猗卢善用兵,屡破匈奴乌桓各部,降服三十余国。
及刘渊起兵入寇,幽州刺史东嬴公腾,尝向猗匜处乞援。猗匜与弟猗卢,率众援腾,击散渊兵。腾表猗匜为大单于,既而猗匜禄官,先后去世,猗卢遂总摄三部。会刘琨至并州,欲讨匈奴遗裔铁弗氏等,因遣使卑辞厚礼,结交猗卢,请他出兵相助。猗卢乃遣从子郁律,领二万骑助琨,破铁弗氏酋长刘虎。琨遂与猗卢约为兄弟,指水同盟,且遣长子遵往质,嗣因汉寇益盛,乃请以代郡封猗卢。朝议却也依琨,授册转交。
惟代郡尚属幽州管辖,幽州都督王浚,不肯照允,发兵击猗卢,致为猗卢所败。自是浚与琨有隙,琨但求得猗卢欢心,不暇顾浚。这是刘琨误处。猗卢以封邑暌隔,民不相接,乃率部落万余家,由云中入雁门,向琨求陉北地。琨既引他入境,不能再拒,只得将楼烦马邑阴馆繁峙崞五县人民,徙至陉南,就把陉北地让与猗卢,这便是拓跋据代的源流。小子又考得拓跋二字,也有寓意,鲜卑称土为拓,后为跋,所以叫做拓跋氏。
会汉主刘聪,大举图晋,命河内王粲,始安王曜,与王弥率兵四万,入寇洛阳,又令石勒发四万骑兵,与粲等会师,共至大阳城。晋监军裴邈,逆战渑池,败绩南奔。汉兵直指洛川,复分两路。粲出轘辕,勒出成皋,沿途四掠,烽火连天。刘琨在并州闻警,即与猗卢同约举兵,往讨刘聪石勒,先遣人至洛阳,向太傅越报明。偏越别怀猜忌,复书谢绝。琨乃遣还猗卢,按兵不发。小子有诗叹道:
国势颠危已可忧,借资外助亦忠谋。
如何权相犹多忌,坐使神京一旦休!
欲知太傅越的隐情,试看下回分解。
刘渊以骁桀之姿,还踞朔方,进略河东,占平阳为根据地,又复遣将四掠,入窥洛阳,推其用意,无非欲为子孙帝王万世业耳。然身死未几,即有骨肉相戕之祸,司马氏因内乱而致危,不意刘汉亦蹈此辙,要之礼义不兴,鲜有不自相鱼肉者也。
刘聪因乱得位,首烝母后,大本先亏,徒恃乃父之遗业,南向陵晋,晋之乱迄未有已,故刘聪得以乘之耳。彼刘琨之导入猗卢,虽未始非引虎自卫,然其时汉已势盛,胡马频乘,得猗卢以牵制之,亦一用夷攻夷之权道也。东海不察,谢绝刘琨,坐待危亡,是真不可救药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