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6-16 04:52
卻說太傅越拒絕劉琨,並不是猜忌外夷,實因青州都督苟晞與越有嫌,見二十一回。越恐他乘隙圖亂,襲據并州,乃令琨固守本鎮,不得妄動。琨只得奉令而行,遣還猗盧。那漢兵卻齊逼洛陽,有進無退,洛陽城內,糧食空虛,兵民疲敝,眼見是不能禦侮。太傅越乃傳檄四方,徵兵入援。前日拒絕劉琨,此時何又徵兵?懷帝且面諭去使道:『爲我寄語諸鎮,今日尚可援得,再遲即無及了。』
可憐可嘆!哪知朝使四出,多半不肯應召。惟征南將軍山簡,差了督護王萬,引兵入援,到了涅陽,被流賊王如邀擊一陣,兵皆潰散。王如且不能敵,怎能御漢。如反與徒黨嚴嶷侯脫等,大掠漢淝進逼襄陽。荊州刺史王澄,號召各軍,擬赴國難。前鋒行至宜城,聞襄陽被困,且有失陷消息,不由的膽怯折回。
漢將石勒,引眾渡河,將趨南陽,王如等不願迎勒,堵截襄城,頓時觸動勒怒,移兵掩擊,把賊黨萬餘人,悉數擒住。侯脫被殺,嚴嶷乞降,王如遁去。勒趁勢寇掠襄陽,攻破江西壘壁四十餘所,還駐襄城。晉太傅越,已失眾望,心不自安,復聞胡寇益盛,警信屢至,乃戎服入見,自請討勒。
懷帝愴然道:『今胡虜侵逼郊畿,王室蠢蠢,莫有固志,朝廷社稷,惟仗公一人維持,公奈何遠去,自孤根本?』
越答道:『臣今率眾出征,期在滅賊,賊若得滅,國威可振,四方職貢,自然流通。若株守京畿,坐待困窮,恐賊氛四逼,患且加盛。』
看你如何滅賊?懷帝也不願苦留,聽越出征。越乃留妃裴氏,與世子毗及龍驤將軍李惲,右衛將軍何倫,守衛京師,監察宮省。命長史潘滔爲河南尹,總掌留守事宜。於是調集甲士四萬人,即日出發,並請以行台隨軍,即用王衍爲軍司,朝賢素望,悉爲佐吏,名將勁卒,盡入軍府,單剩著幾個無名朝士,已老將官,局居輦轂,侍從乘輿。府庫無財,倉庾無糧,荒飢日甚,盜賊公行。
看官!試想這一座空空洞洞的洛陽城,就使天下太平,也不能支持過去,何況是四郊多壘,群盜交侵,哪裡還得保全呢?誰爲爲之?孰令聽之?
越東出屯項,自領豫州牧,命豫州刺史馮嵩爲左司馬,復向各處傳檄,略云:
皇綱失馭,社稷多難。孤以弱才,備當大任,自頃胡寇內逼,偏裨失利,帝鄉便爲戎州,冠帶奄成殊域。朝廷上下,以爲憂懼,皆由諸侯蹉跎,遂及此難。還要歸咎他人。投袂忘履,討之已晚,人情奉本,莫不義奮,當須會合之眾,以俟戰守之備,宗廟主上,相賴匡救,此正忠臣戰士效誠之秋也。檄到之日,便望風奮發,勿再遲疑!
這種檄文,傳發出去,並不聞有一州一郡,起兵響應,大約是看作廢紙,都付諸敗字簏中了。懷帝以越既出征,得離開這眼中釘,總好自由行動,哪知何倫等比越更凶,日夕監察,幾視懷帝似罪犯一流,毫不放鬆。東平王楙,時改封竟陵王,未曾從軍,因密白懷帝,謀遣衛士夜襲何倫。偏衛士都是何倫耳目,不從帝命,反先去報倫。倫竟帶劍入宮,逼懷帝交出主謀。懷帝急得沒法,只好向楙委罪。倫乃出宮捕楙,幸楙已得悉風聲,逃匿他處,始得免害。
先是漢兵日逼,朝議多欲遷都避難,獨王衍一再諫阻,且出賣車牛,示不他移。至是揚州都督周馥,又上書闕廷,請遷都壽春,太傅越得悉馥書,謂馥不先關白,竟敢直接陳請,禁不住忿火交加,怒氣勃發,即下了一道軍符,令淮南太守裴碩,與馥一同入都,馥料知觸怒,不肯遽行,但令碩率兵先進。碩詐稱受越密令,引兵襲馥,反爲馥敗,乃退保東城,遣人至建業求救。琅琊王睿,總道是周馥逆命,即遣揚威將軍甘卓等,往攻壽春。馥眾奔潰,馥亦北走。
豫州都督新蔡王確,系太傅越從子,即騰子。鎮守許昌,當即遣兵邀馥,將他拘住,馥意氣死。誰叫你多去饒舌?已而石勒攻許昌,確出兵抵禦,行至南頓,正值勒驅眾殺來,矛戟如林,士卒如蟻,嚇得確軍相顧失色,不待接仗,先已卻走。確尚想禁遏潰卒,與決勝負,哪知部下已情急逃生,未肯聽令。胡虜卻搶前急進,毫不容憐,一陣亂砍,晦氣了許多頭顱。就是新蔡王確,也做了刀頭鬼。可爲周馥吐氣。勒掃盡確軍,遂進陷許昌,殺死平東將軍王康,占住城池。
許昌一失,洛陽愈危,懷帝寢饋難安,尚日傳手詔,令河北各鎮將,星夜入援。青州都督苟晞,接受詔書,便向眾揚言道:『司馬元超,越字元超。爲相不道,使天下淆亂,苟道將怎肯以不義使人?漢韓信不忍小惠,致死婦人手中,今道將爲國家計,惟有上尊王室,入誅國賊,與諸君子共建大功,區區小忠,何足掛齒呢?』
說著,即令記室代草檄文,遍告諸州,稱已功勞,陳越罪狀。當有人傳報都中,懷帝得信,復手詔敦促,慰勉殷勤。晞乃馳檄各州,約同勤王。適漢將王彌,遣左長史曹嶷,行安東將軍事,東略青州。嶷破琅琊,入齊地,連營數十里,進薄臨淄。晞登城遙望,頗有懼色。及嶷眾附城,才麾兵出戰,幸得勝仗。嶷且卻且前,晞亦且戰且守。
過了旬日,晞挑選精銳,開城大戰。不意大風陡起,塵沙飛揚,嶷兵正得上風,順勢猛撲,晞不能招架,遂至敗潰,棄城遁走。弟苟純亦隨晞出奔,同往高平。嗣是收募眾士,復得數千人。會得懷帝密敕,命晞討越,晞亦聞河南尹潘滔及尚書劉望等,向越構己,因復上表道:
奉被手詔,肝心若裂。東海王越,以宗臣得執朝政,委任邪佞,寵樹奸黨,至使前長史潘滔,從事中郎畢邈,主簿郭象等操弄大權,刑賞由己。尚書何綏,中書令繆播,太僕繆胤,皆由聖詔親加拔擢,而滔等妄構,陷以重戮,帶甲臨宮,誅討後弟,翦除宿衛,私樹黨人,招誘逋亡,復喪州郡,王塗圮隔,方貢乖絕,宗廟闕烝嘗之饗,聖上有約食之匱。
征東將軍周馥,豫州刺史馮嵩,前北中郎將裴憲,並以天朝空曠,權臣專制,事難之興,慮在旦夕,各率士馬,奉迎皇輿,思隆王室,以盡臣禮。而滔邈等劫越出關,矯立行台,逼徙公卿,擅爲詔令,縱兵寇抄,茹食居人,交屍塞路,暴骨盈野,遂令方鎮失職,城邑蕭條。淮豫之氓,陷離塗炭,臣雖憤懣,局守東嵎,自奉明詔,三軍奮厲,擬即卷甲長驅,徑至項城,使越稽首歸政,斬送滔等,然後顯揚義舉,再清胡虜,謹拜表以聞。
懷帝既得晞表,日望晞出兵到項,削除越權,偏是望眼將穿,晞尚未至。晞亦不是忠臣,何必望他?時已爲永嘉五年仲春,懷帝近慮越黨,外憂漢寇,鎮日裡對花垂淚,望樹懷人。越黨何倫等,倚勢作威,形同盜賊,嘗縱兵劫掠宦家,甚至廣平武安兩公主私第,兩公主系武帝女。亦遭蹂躪。懷帝忍無可忍,乃復賜詔與晞,一用紙寫,一用練書,詔云:
太傅信用奸佞,阻兵專權,內不遵奉皇憲,外不協毗方州,遂令戎狄充斥,所至殘暴。留軍何倫,抄掠宮寺,劫制公主,殺害賢士,悖亂天下,不可忍聞。雖曰親親,宜明九伐。詔至之日,其宣告天下,率同大舉。桓文之績,一以委公,其思盡諸宜,善建弘略,道澀故練寫副手筆示意。晞接詔後,因遣征虜將軍王贊爲先鋒,帶同裨將陳午等,戒期赴項,並遣還朝使,附表上陳。略云:
奉詔委臣征討,喻以桓文,紙練兼備,伏讀跪嘆,五情惶怛。自頃宰臣專制,委仗佞邪,內擅朝威,外殘兆庶,矯詔專征,遂圖不軌,縱兵寇掠,陵踐宮寺。前司隸校尉劉暾,御史中丞溫畿,右將軍杜育,並見攻劫。廣平武安公主,先帝遺體,咸被逼辱,逆節虐亂,莫此之甚。臣只奉前詔,部奉諸軍,已遣王贊率陳午等,將兵詣項,恭行天罰,恐勞聖廑,用亟表聞。
朝臣齎表還報,行至成皋,不料被游騎截住,把他押至項城,往見太傅司馬越。越令左右搜檢,得晞表及詔書,不禁大怒道:『我早疑晞往來通使,必有不軌情事,今果得截獲,可恨!可恨!』
你可謂守軌麼?遂將朝使拘住,下檄數晞罪惡。即命從事中郎楊瑁爲兗州刺史,使與徐州刺史裴盾,合兵討晞。晞密遣騎士入洛,收捕潘滔。滔夜遁得免。惟尚書劉曾,侍中程延,爲騎士所獲,訊明是爲越私黨,一併斬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