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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回 拘王浚羯胡吞薊北 斃趙染晉相保關中 之二

兩晉演義作者:蔡東藩發布:福哥

2020-6-16 04:52

浚將佐等均詣勒帳謝罪,饋賂交錯,獨尚書裴憲,從事中郎荀綽,未見往謝。勒使人召至,面加呵責道:『王濬暴虐,由孤親來討伐,首惡已擒,諸人俱來慶謝,二人乃甘與同惡,難道獨不怕死嗎?』

憲接口道:『憲等世仕晉朝,得蒙寵祿,浚雖粗悍,猶是晉室藩臣,所以憲等相從,不敢有貳。明公若不修德義,專尚威刑,憲等自知應死,也不願求免了。』

言畢,即掉頭趨出。勒急忙呼還,待以客體,惟拿下棗嵩朱碩,責他納賄亂政,推出梟斬。游統自范陽進見,滿望功成加賞,不料勒叱他不忠,也命斬首。應該處斬,足為賣主求榮者成。又籍浚將佐親戚,多半是積資巨萬,只裴憲荀綽家內,有書百餘箱,鹽米十餘斛罷了。勒語僚屬道:『我不喜得幽州,但喜得二人呢。』

遂令憲為從事中郎,綽為參軍。甘心事羯,終非好漢。分遣流民,各還鄉里。一住二日,便擬旋師。授前尚書劉翰為幽州刺史,使他居守薊城。臨行時毀去晉宮,挈着浚妻,馳還襄國。途次被浚督護孫緯邀擊,勒眾敗潰,惟勒得逃還,連浚妻都不知去向了。又不知作誰家婦。勒回至襄國,尚有餘忿,立將王濬梟首,函送平陽。漢主聰加授勒為大都督兼驃騎大將軍,封東單于。

樂陵太守邵續,為浚所署,屯居厭次,續子又為勒所虜,使為督護,且令又往勸續降。續因孤危失援,暫且附勒。渤海太守劉胤,棄郡依續,且語續道:『大丈夫當思立名全節,君為晉臣,奈何從賊自污呢?』

續悽然謝過,並說明苦衷,行當自拔。可巧幽州留守劉翰,亦不欲從勒,特舉城讓與段匹磾。匹磾為段疾陸眷弟,已見前回,疾陸眷與勒聯盟。獨匹磾心下不願,仍與劉琨通書,不忘舊好,故劉翰邀他守薊,情願去位。匹磾遂貽邵續書,招使歸晉。續即復稱如約。或謂續不宜背勒,自害嗣子,續泣答道:『我出身為國,怎得顧子廢義呢?』

當下與勒相絕,即遣劉胤往報江東,願聽琅琊王睿驅遣。睿用胤為參軍,遙授續為平原太守。石勒聞續負約,竟殺邵乂,發兵攻續。續忙向薊城乞援,段匹磾令弟文鴦,引眾援續。續被圍,幸得文鴦援兵,才能退敵。且與文鴦追至安陵,虜勒所署官吏,並驅回流民三千餘家,然後還兵。

劉琨得悉幽州軍報,始知為勒所給,懊悔無及,乃復遣人詣代,與猗盧約同攻漢。猗盧方有內患,不遑赴約,琨亦只好罷休。會有長安使至,傳示詔書,並報稱關東大捷。琨暫留來使,詢明大捷情形。原來漢中山王劉曜,自被麴允擊破營寨,與趙染奔回平陽。見前回。他卻整繕兵甲,休養了好幾月,又復從平陽出發,欲寇長安。曜進屯渭汭,染進屯新豐。晉征東大將軍索綝,引兵出拒,行至新豐附近,早有虜諜報入染營,染奮然道:『前次誤墮詭計,致與中山王敗退,今彼復敢前來,定是到此送死了。』

長史魯徽道:『晉室君臣,亦知強弱難敵,只因我軍入境,不得不拼死來爭。古語有云:「一夫拼命,萬夫莫當。」將軍幸勿輕視。』

染瞋目道:『強盛如司馬模,我一往取,勢如摧枯,索綝一小豎子,不足污我馬蹄,怕他甚麼!』

時已天晚,即欲出營殺去,又經徽好言攔阻,勉強按住忿火,宿了一宵。次日早起,便率輕騎數百人,前往迎戰,且揚言道:『擒住索綝,還食未遲。』

一面說,一面麾兵急進。到了新豐城西,正與綝軍相遇,兩下不及答話,便即廝殺起來。綝見染兵不多,卻也生疑,但素知漢兵強悍,未可輕敵,因先麾動前隊,與他交鋒,約有兩個時辰。染兵已經枵腹,氣力不加,偏綝驅出後隊的生力軍,一擁齊上,逢人便斫,見馬便戳,好象削瓜切菜一般,把染兵斬殺殆盡。染亦受傷,撥馬奔回。後面追兵不舍,險些兒被他殺到,還虧魯徽遣兵援應,方得保染回營。染且悔且嘆道:『我不用徽言,致有此敗。』

既而又咬牙自恨道:『回去無面目見徽,不如殺死了他,免我生慚。』

如此狠毒,禽獸不如。計劃已定,方馳入營門,兜頭碰着魯徽,幾似仇人相見,格外眼紅,一聲喝令,竟將魯徽拿下。徽悵然道:『將軍不聽忠言,愚愎致敗,乃復忌賢害士,欲快私忿,天地有知,能令將軍安死衽席麼?』

趙染戕模降虜,心術可知,徽若果有智識,引避不暇,乃甘為屬吏,死亦自取。染越加動惱,竟令殺徽。再向曜率眾數萬,從間道趨向長安。

愍帝因綝報捷,方加綝驃騎大將軍承制行事,不防漢兵又進逼都城,連忙使麴允出御。允至馮翊,與曜染交戰一場,不幸敗績,當夜收拾敗卒,再劫漢營,避實擊虛,殺入漢將殷凱營內。凱慌張失措,被允擒斬。及曜染整兵出救,允已退去。曜恐復為所襲,乃移攻河內太守郭默。默嬰城固守,被圍月余,糧食已盡,乃向曜乞糴,願送妻子為質。曜得默妻子,總道默已願降,乃給糧與默。

那知默得了糧米,仍閉城拒曜。曜將默妻子沈死河中,督兵再攻。默亦邵續之流亞,故敘筆不肯從略。默因使人夜縋出城,馳往新鄭,向太守李矩乞援,矩令甥郭誦迎默。誦聞漢兵勢盛,不敢遽進,會劉琨遣將劉肇帶領鮮卑五百餘騎,入援長安,道阻不通,乃還過矩營。矩邀肇同擊漢兵,漢兵最怕鮮卑騎士,不戰自去,河內才得解圍。默率眾依矩,遠避敵沖。曜已退屯蒲坂,獨染轉攻北地,由麴允移師赴救,再與染對壘爭鋒。染夜夢魯徽,彎弓注射,負痛驚醒。翌晨出戰,被允誘入伏中,四面突出弓弩手,弦聲齊響,箭如飛蝗。染雖然兇悍,哪禁得萬鏃飛來,霎時間集矢如蝟,倒斃馬下,餘眾多死。這一次射斃悍虜,總算是大獲勝仗了。劉琨聞報,送還朝使,又向愍帝上表道:

逆胡劉聰,敢率犬羊,憑陵肇轂,神人同憤,遐邇奮怒。伏省詔書,相國南陽王保,太尉涼州刺史張軌,糾合二州,同恤室。冠軍將軍麴允,驃騎將軍索綝,總齊六軍,戮力國難,王旅大捷,俘馘千計。旌旗揚於晉路,金鼓振於河曲。崤函無虔劉之驚,汧隴有安業之慶,斯誠宗廟社稷,陛下神武之所致,含氣之倫,莫不引領,況臣之心,能無踴躍?

臣前與鮮卑猗盧,約討平陽,適羯奴石勒,以詭計掩入薊城,大司馬王濬,受其偽和,為勒所虜,勒勢轉盛,欲來襲臣,城塢駭懼,唯圖自守。又猗盧國內,適有變患,盧雖得誅奸臣,已愆成約,臣所以泣血宵吟,扼腕長嘆者也。勒據襄國,與臣隔山,寇騎朝發,夕及臣城,同惡相求,其徒實繁。自東北八州,勒滅其七,先朝所授,存者唯臣,是以勒朝夕謀慮,以圖臣為計,窺伺間隙,寇抄相尋。戎士不得解甲,百姓不得在野,天網雖張,靈澤未及。

唯臣孑然與寇為伍,自守則稽聰之謀,進討則勒襲其後,進退維谷,首尾狼狽,徒懷憤踴,力不從心。臣與二虜,勢不並立,聰勒不梟,臣無歸志,比者秋谷既登,胡馬已肥,前鋒諸軍,當有至者。臣願首啟戎行,身先士卒,得憑陛下威靈,使獲展微效,然後隕首謝國,歿亦無恨矣!

臣琨謹表。申錄琨表,以揭其忠。


【後評】

愍帝得表,復遣大鴻臚趙廉持詔,拜琨為司空,都督並冀幽三州軍事。琨辭去司空,拜受都督,且進加封猗盧為王,好教他感激圖報,共討劉聰。小子有詩詠道:

一木難為大廈支,枕戈泣血勉扶持。

臣軀未死心猶在,敢掬丹忱報主知。

欲知愍帝是否依議,且至下回再詳。


【後評】

王浚劉琨,俱為石勒所賺,墮入狡謀,但琨尚可原,而浚不可恕。琨之意在於討漢,故聞石勒之請降,即以為強虜可平,喜出望外,智雖不足,忠實有餘。所不能無譏者,坐視幽州之陷沒,不能忘私耳。王浚身為晉臣,坐擁強兵,既不能宣勞王室,復不能堵御強胡,信貪夫,戮正士,種種罪惡,史不勝書,其為石勒所侮弄,非不幸也,宜也。見拘堂上,委命強胡,謾罵亦何補乎?

趙染本為司馬模僚屬,乃背模降虜,反訑訑然以殺模為能,新豐之敗,不聽魯徽,反殺魯徽,兇橫至此,寧能久存?此其所以終遭射死也。要之夢夢者天,昭昭者亦天。惡報昭彰,近則在身,遠則在子孫,人亦何苦逆天行事,自貽伊戚乎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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