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6-16 04:52
幄中有懸璧,本自荊山球。維彼太公望,昔是渭濱叟。鄧生何感激?千里來相求。白登幸曲逆,曲逆侯陳平。鴻門賴留侯。張良。重耳憑五賢,小白相射鉤。能通二霸主,安問黨與仇?中夜撫枕嘆,想與數子游。吾衰久矣夫!何其不夢周?誰雲聖達節?知命故無憂。宣尼悲獲麟,西狩泣孔丘,功業未及建,夕陽忽西流。時哉不我與,去矣如雲浮。朱實隕勁風,繁英落數秋。狹路傾華蓋,駭駟摧雙輈。何意百鍊剛,化作繞指柔?
詩中寓意,無非借鴻門白登故事,激勵盧諶。諶無甚奇略,但用常詞酬和,且謂琨措詞未合,不應作帝王思想。琨見他不知己意,付諸一嘆罷了。已而代郡太守辟閭嵩,辟閭系複姓。與雁門太守王據,後將軍韓據同謀,欲襲匹磾,救出劉琨。
不料韓據女爲匹磾兒妾,得知三人密計,竟告匹磾。匹磾即誘執王據辟閭嵩,並皆殺死。會江州牧王敦,寄書匹磾,嗾使殺琨。不知他所挾何仇?莫非因忠奸不同,故有此舉?匹磾亦慮眾爲變,托稱建康有詔,處琨死刑。琨聞敦使到來,顧語子侄道:『處仲敦字處仲。使來,不聞見告,這明明是誘殺我呢。死生有命,但恨仇恥未雪,愧與君親相見地下呢。』
因嗚咽流涕。俄頃,即有吏趨入,偽傳詔命,逼琨自縊。琨子侄四人,亦俱被害。盧諶等率琨遺眾,走依末抷,奉琨子群爲主,暫依末抷部下。末抷匹磾,益尋仇不已,晉人尤不服匹磾,相率離散,匹磾亦轉盛爲衰。
元帝聞匹磾殺琨,尚畏匹磾勢焰,不敢指斥,且未嘗爲琨舉哀。琨右司馬溫嶠,表稱琨盡忠帝室,應加褒恤。元帝不報,但除琨爲散騎侍郎。嶠既悲琨死,又聞母亡,因固辭職位,苦請北歸。有詔不許,且責嶠道:『今寇逆未梟,諸軍奉迎梓宮,尚不得進,嶠怎得專顧私難,任官不拜呢?』
嶠不得已受命。
會涼州刺史西平公張寔,遣牙門將蔡忠,通問建康,書中尚用建興年號,不稱太興。當時東西懸隔,元帝即位的詔書,尚未頒到,所以猶仍舊號,且遣忠東行,亦非無因。南陽王都尉陳安,舉兵叛保,入逼上邽。保向涼州告急,寔發步騎二萬人往援,安始退去。
涼州兵還鎮,謂保欲自稱尊號,破羌都尉張詵,因向寔獻議道:『南陽王不思國恥,遽欲稱尊,將來必不能成功。晉王近親,且有名德,公當爲天下首倡,奉戴江東。』
寔依詵言,乃使忠詣建康。及忠自建康西歸,寔亦已知元帝即位,並由忠代齎詔書,雖語多慰勉,寔含有專制的意義。寔也未免懷嫌,陽若奉晉,陰實離晉,嗣是涼州亦別爲一國了。即十六國中之一。
當時尚有南安赤亭水名。羌人姚弋仲,爲後漢時西羌校尉遷那子,懷帝末年,因見中國大亂,得由赤亭東徙榆眉,華夷人民,襁負相隨,共有數萬。弋仲遂自稱扶風公。爲後秦開國張本。略陽氐酋楊茂搜,見前文。有子難敵,襲踞梁州,刺史張光憤死,光子邁戰歿,嗣由州人張咸,糾眾逐去難敵,舉州附成。成主李雄,得管領梁益二州,難敵回至略陽,適茂搜病死,便嗣立爲氐王,這也是一路雜胡。代王普根,戡定國難。不久即死,國人立猗盧從子鬱律爲主。
鬱律好武,擊走鐵弗部酋劉虎,收降虎眾,又西取烏孫故地,東並勿吉諸部,士馬精強,復得雄長北方。還有慕容廆庶兄吐谷渾,吐谷,讀若突欲。與廆分部自治。會二部馬斗,廆遣人誚渾,渾即率眾西徙,後復度隴而下,據洮水西,拓地至白蘭,羌別種。地方數千里。鮮卑謂兄爲阿干,廆追懷兄渾,爲作阿干歌。渾子甚多,相傳有六十人,長子吐延嗣位,未幾爲羌人所殺,子葉延繼立。葉延好學尚禮,謂公侯之子,得用王父字爲氏,因把吐谷渾三字作爲國號,後來享國最長,在五胡十六國外,好算是一個西徼的雄封哩。連述數國,自成一束。
獨漢主聰,驕淫荒虐,不修政事,朝廷內外,無復綱紀,佞人日進,貨賂公行,後宮賞賜,動至千萬。聰次子大將軍敷,屢次泣諫,聰大怒道:『爾欲乃公速死麼?朝朝暮暮,生來哭人。』
敷積憂病死。河東大蝗,犬豕相交,東宮四門,無故自壞,內史女人,化爲丈夫,災異不絕,聰毫不戒懼。已而聰所居螽斯百則堂,猝遭火災,焚死聰子孫二十餘人,聰自投床下,哀塞氣絕,良久乃蘇。但事過又忘,淫昏如故。中常侍王沈,有一養女,年方十四,嬌小玲瓏,爲聰所愛,擬立爲左皇后。尚書令王鑑,中書監崔懿之,中書令曹恂等,上書諫阻,略云:
臣聞皇者之立後也,將以上配乾坤之性,象二儀敷育之義,生承宗廟,母臨天下,亡配后土,執饋皇姑,必擇世德名宗,幽嫻令淑,乃副四海之望,稱神祗之心。是故周文造周,姒氏以興,關雎之化洽,則百世之祚永。孝成漢成帝。任心縱慾,以婢爲後,使皇統亡絕,社稷淪傾。有周之隆,既如彼矣,大漢之禍,又如此矣。從麟嘉以來,亂淫於色,縱沈之女弟,刑餘小丑,猶不可侍瓊寢,污清廟,況其家婢耶?六宮妃嬪,皆公子公孫,奈何一旦以婢主之。何異象榱玉簀,而對腐木朽檻哉?臣恐無福於國家,反有害於宮寢也。明知冒瀆,不敢不陳,謹昧死上聞!
聰覽畢大怒,即令中常侍宣懷,傳語太子粲道:『鑒等小子,慢侮國家,狂言嫚語,無復君臣上下禮節,速即加刑。』
粲一奉命,便飭兵吏收捕鑒等,牽往市曹。金紫光祿大夫王延,馳至殿門,意欲入諫,王沈密囑司閽,不許入內。沈卻自赴市曹監刑,用杖叩鑒等道:『庸奴!庸奴!尚能逞刁麼?乃公養女爲後,干汝甚事?』
鑒瞋目叱沈道:『豎子!以豎子對庸奴,恰是絕對。使皇漢滅亡,即由汝等鼠輩,與靳准一人。我死後,當詣先帝前訴汝,活捉汝等至地下。』
懿之亦厲聲道:『靳准梟聲獍形,必爲國患,汝等爲國蠹賊,黨同梟獍,今日食人,他日人亦食汝,看汝能活到幾時?』
沈且怒且慚,立使刑吏加刃,刀光起處,首皆落地,時人都爲呼冤。
中常侍宣懷,也覓得一個麗姝,作爲養女,獻入漢宮。聰多多益善,一視同仁,復立她爲中皇后。這八九個年少嬌娃,輪流供御,再加後庭粉黛,不下千百,任令聰隨意選召,日夕淫嬲,就使銅頭鐵骨,也爲所熔,何況是血肉身軀呢?聰漸覺不支,奄臥光極殿寢室中,常聞鬼哭,更遷至建始殿中,鬼哭如故。
聰少子東平王約,已經夭逝,一日,聰適晝寢,並未睡熟,驀見帳外有一人影,舉目審視,不是別人,正是東平王約,禁不住大聲呼異,聲浪一傳,那人影復杳然不見。這是聰淫慾過度,目光昏亂,並非真正見鬼。
聰越加驚疑,便召太子粲入室,握手叮嚀道:『我寢疾纏綿,見聞多怪,今又見約來此,想是我命該終,此兒特來迎我呢。人死果有神靈,我亦何必怕死。但現今世難未平,汝不必拘守諒暗古制,朝死夕殮,旬日出葬便了。』
何勞汝囑,他已情願汝速死了。粲含糊答應。聰又命粲頒發詔令,征劉曜爲丞相,石勒爲大將軍,並錄尚書事,夾輔朝政,二人皆奉表固辭。粲復入白,聰乃改令劉景爲太宰,劉驥爲大司馬,劉顗爲太師,朱紀爲太傅,呼延晏爲太保,並錄尚書事。
范隆守尚書令,儀同三司,靳准爲大司空,領司隸校尉,皆迭決尚書奏事。過了數日,聰病加劇,滿身呼痛,等到氣竭聲嘶,兩目一翻,嗚呼死了。共計在位九年,太子粲嗣爲漢主,依聰遺命,旬日即葬,追諡聰爲昭武皇帝,廟號烈宗。小子有詩嘆道:
九載淫荒惡貫盈,到頭一死國隨傾。
及身倖免兒孫受,莫向蒼天怨不平。
粲既嗣位,恣行無道,比乃父還要荒淫,欲知詳情,試看下回續敘。
紀瞻周嵩,一勸晉王睿稱尊,一阻晉王睿即位,勸睿者以繼統爲正,阻睿者以雪恥爲先,固皆持之有故,言之成理者也。但觀睿之無志北征,則知紀瞻之請,實自揣摩迎合而來,不若周嵩之義正詞嚴,較爲直諒耳。睿一即位,使王導並坐御床,夫自古無君臣共坐之理,睿喜極忘懷,故有此語,然則睿之情亦大可見矣。
若漢主劉聰,荒淫不道,天變人異,不足以儆其心,甚至刑餘養女,俱冊爲後,古人謂並後匹嫡,足爲亂本,如聰之所爲,正不特並後匹嫡已也。乃在位九年,竟獲考終,閱者幾疑惡報之未彰,不知報愈遲者禍愈烈,試觀下回靳准之亂,掘墓毀廟,盡屠劉氏,乃知聰之惡爲最甚,而報之慘亦蔑以加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