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6-16 04:52
這篇大文,表示大眾,沒一人敢與他批駁,就是呈入御覽,成帝亦一目了然,料知北伐是一種難事,乃詔亮停止北伐,不必移鎮。會太尉郗鑒得疾,上疏遜位,疏中有云:
臣疾彌留,遂至沈篤,自忖氣力,不能再起,有生有死,自然之分。但忝位過才,曾無以報,上慚先帝,下愧日月,伏枕哀嘆,抱恨黃泉。臣今虛乏,危在旦夕,因以府事付長史劉遐,乞骸骨歸丘園,惟願陛下崇山海之量,弘濟大猷,任賢使能,事從簡易,使康哉之歌,復興於今,則臣雖死,猶生之日耳。臣所統錯雜,率多北人,或逼遷徙,或是新附,百姓懷土,皆有歸本之心。
臣宣國恩,示以好惡,處以田宅,漸得少安。聞臣疾篤,眾情駭動,若當北渡,必啟寇心。太常臣謨,平簡貞正,素望所歸,可爲都督徐州刺史,臣亡兄子晉陵內史邁,謙愛養士,甚爲流亡所宗,又是臣門戶子弟,堪任兗州刺史,公家之事,知無不爲,是以敢希祁奚之舉。祁奚春秋時晉人。迫切上聞。這疏上後,不到數日,便即謝世,年已七十有一。鑒系高平金鄉人,忠亮清正,能識大體,歿後予諡文成,所有朝廷贈恤,一如溫嶠故事。
且依鑒遺疏,遷蔡謨爲徐州刺史,都督徐兗二州軍事,即授郗邁爲兗州刺史。可巧丞相王導,與鑒同時起病,先鑒告終,成帝特別哀悼,特遣大鴻臚監護喪事,賵襚典禮,仿諸漢博陸侯霍光,及晉安平獻王司馬孚,予諡文獻。導卒年六十有四,當時號爲中興第一名臣。看官閱過前文,應知導畢生事實,究竟優劣何如,請看官自下斷語,小子恕不瑣敘了。意在言中。且隨郗鑒帶敘,明示導不如鑒,有瑜不掩瑕之意。
成帝征庾亮爲丞相,亮復表固辭,乃進丹陽尹何充爲護軍將軍,亮弟會稽內史庾冰爲中書監,領揚州刺史,充並參錄尚書事。冰辦理政務,不舍晝夜,禮遇朝賢,引擢後進,朝野翕然歸心,號爲賢相。勝過乃兄。獨庾亮尚欲北伐,又想申表固請,適接邾城失守警信,方不敢再提北伐二字。
邾城虛懸江北,內無所倚,外接群夷,真是孤危得很。從前陶侃在日,鎮守武昌,僚屬屢勸侃分戍邾城,侃乃引集將佐,渡水指示道:『此城爲江北要衝,差不多是虎口中物,我國家現在勢力,只能保守江南,倚江爲塹,阻住戎馬,若出守此城,必致引虜入寇,非但無益,反且有損。我聞孫吳御魏,嘗用三萬兵扼守此城,今我兵不過數萬,怎能分顧?不若棄爲空地,省得夷人生心,我卻好安守江南,尚不失爲中策呢。』
將佐因侃說得有理,當然無言,隨侃渡江回鎮。侃既去世,由亮代任,亮視邾城爲要地,謂可藉此進兵,乃使毛寶樊峻,往守邾城,見本回上文。果被石虎聞知,立遣大都督夔安,帶領石鑒石閔李農張貉李菟等五將,分率五萬人,進攻邾城。毛寶忙向亮求救,亮反視若無事,不急往援,終致邾城陷沒。寶與峻突圍出走,爲趙兵所追,俱投江溺死。夔安又轉陷淝南,連拔江夏義陽等郡,進圍石城。
還虧竟陵太守李陽,發兵掩擊,得破趙兵,斬首五千餘級,才將趙兵殺退。亮始終不敢渡江,但上表謝過,自願貶降三等,權領安西將軍。有志北伐者,果如是乎?有詔免議,惟庾懌爲輔國將軍,領豫州刺史,監督宣城廬江歷陽安豐四郡軍事,鎮守蕪湖。亮自邾城陷沒,憂慨成疾,旋即歿世,年五十二,追贈太尉,諡曰文康,進護軍將軍何充爲中書令,命南郡太守庾翼爲安西將軍,領荊州刺史,都督江荊司雍梁益六州諸軍事,代亮鎮武昌。
翼年僅及壯,超居大任,時人恐他不能稱職,他卻竭盡志慮,勞謙不懈,戎政嚴明,經略深遠,自是公私充實,輿論帖然。惟翼志大言大,好談兵事,既欲滅趙,又思平蜀,仍不脫阿兄氣習。因通使燕涼,擬與和好,倚爲外援。那趙主石虎,卻也雄心思逞,貽書西蜀,志在併吞江南,願與蜀主平分。蜀本稱成,此時已改號爲漢,就是主子李期,也已遭弒,爲大將軍李壽所篡了。李期見四十四回。
期據位後,驕虐日甚,濫殺無辜,籍沒資財婦女,充入後宮,內外洶洶,道路側目。鎮南大將軍李霸,鎮北大將軍李保,俱系雄子,相繼暴亡,朝臣都說是爲期所鴆。期從子尚書僕射李戴,素有才名,期又誣他謀反,迫令自盡。
大將軍漢王李壽,本爲期所忌,幸得不死,外鎮涪城。亦見前文。每當入朝,輒詐造邊書,辭以警急。會有巴西處士龔壯,謁見李壽,爲壽劃策,勸他入襲成都。看官道是何因?原來龔壯父叔,前爲李特所殺,壯早欲報仇,苦不得間,曆年悲慟,服闋未除,遠近稱爲孝子。
壽亦聞壯名,禮征不起,及壽與期有嫌,爲壯所知。乃擬借壽泄恨,密加遊說。壽竟信壯言,遂與掾吏羅恆解思明謀攻成都。期亦防壽爲變,屢遣中常侍許涪窺壽,偵察動靜。又鴆殺壽養弟安北將軍李攸。一面與建寧王越,及尚書令景騫,尚書田褒姚華等,共議襲壽,將要發兵,不料壽已先發,自率步騎萬人,由涪城徑趨成都,用部將李奕爲先鋒,長驅直達。
壽子勢爲翊軍校尉,留居成都,正是一個好內應。馬上開城迎接,李奕先入,李壽繼進,便圍住宮門,鼓譟不休。期不及防備,急得沒法,只得遣人出慰壽軍。壽奏稱建寧王越,與景騫田褒姚華,以及李遐李西,統皆懷奸亂政,宜加重辟。期尚未復報,已由壽指揮兵士,收捕越等,隨到隨誅。兵士乘間四掠,數日乃定。壽即矯稱任太后令,廢期爲邛都縣公,幽居別室,追諡戾太子李班爲哀皇帝。於是大會將佐,熟商後事。
羅恆解思明李奕,勸壽稱鎮西將軍益州牧成都王,向晉稱藩,執邛都公,送往建康。獨壽妹夫任調,與侍中李艷,司馬蔡興等,請壽稱帝,不宜屈膝江東。壽乃令卜人占驗吉凶,卜人視得卦兆,謂可作數年天子。任調躍起道:『一日爲帝,已足稱威。況多至數年呢。』
怪不得古今盜賊,都想自做皇帝。解思明駁說道:『數年天子,何如百世諸侯?』
壽微笑道:『朝聞道,夕死尚可。任卿語原是上策哩。』
所望在此。遂僭即帝位,改國號漢,紀元漢興,追尊父驤爲獻皇帝,母昝氏爲皇太后,立妻閻氏爲皇后,世子勢爲皇太子,命舊吏董皎爲相國,羅恆爲尚書令,解思明爲廣漢太守,任調爲征北將軍,領梁州刺史,李奕爲西夷校尉,從子權爲寧州刺史,所有公卿守令,一律參換,舊臣近親,悉皆擯斥,特用安車乘馬,征龔壯爲太師,壯獨不受,乃聽令縞巾素帶,待若賓師。庸中佼佼。邛都公李期,被幽兼旬,慨然嘆道:『天下主降爲小縣公,生不如死。』
說著,即解帶自縊,年僅二十五,在位三年,壽諡爲幽公。期妻子徙死窮邊。小子有詩嘆道:
敢戕孝子亂天常,叛賊何能不速亡?
容易得來容易失,投環尚倖免刑章。
壽既僭位,便得趙主石虎來書,約他連兵寇晉,究竟壽如何復趙,待至下回說明。
亡西晉,擄懷愍者,非他,一爲劉曜,一即石勒也。曜爲勒所滅,已受冥誅,勒雖死而虎尚存,雄暴且過于勒。爲典午復仇計,原宜北伐,爲河朔救民計,亦宜北伐,庾亮之奏請伐趙,似也。所惜者,亮有其志而無其才耳。蔡謨之駁議,非謂趙不可伐,正以亮之不能伐趙,不得不爲此激切之辭也。
若夫李期篡國,刑政無章,此而能久,誰不可爲天下主?李壽直入成都,一舉而即廢之,彼尚以小縣公爲怏怏,自言生不如死,遂致投環畢命,曾亦思李班何罪,乃擅加弒逆乎?我殺人,人亦殺我,推刃之報,固其宜也,於李壽乎何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