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6-16 04:52
卻說慕容廆既破高句麗,即謀取宇文部。宇文部酋逸豆歸,卻先遣國相莫淺渾,引兵擊燕。皝反下令諸將,不准出戰,但須嚴守堡寨。無處非計。莫淺渾數次挑戰,無人對敵,還道是燕兵怯弱,不足為慮,遂報知逸豆歸,述及燕兵畏懦情形。逸豆歸信以為真,遂酣飲縱獵,不復設備。哪知過了一月,燕兵奮擊莫淺渾,莫淺渾大敗而逃,但以身免,餘眾都被燕兵俘去。逸豆歸方才着急,忙遣驍將涉奕乾等,調集精兵,防堵燕軍。
果然慕容廆乘勝大舉,令建威將軍慕容翰為先鋒,劉佩為副,率着騎士二萬,作為正兵,再分遣廣威將軍慕容軍、渡遼將軍慕容恪、平狄將軍慕容霸,及折衝將軍慕輿根,三道並進,自引親兵為後應。左司馬高詡道:『我軍今伐宇文部,無慮不勝,惟恐將帥未免罹殃。』
說着,也不願回家,但使人傳語妻孥,囑及家事,便即從軍前行。
宇文將涉奕干,自恃驍勇,麾眾逆戰。慕容翰劉佩高詡等,與他廝殺,兩下鏖斗,足足戰了半日有餘,未分勝負。時將天暮,翰等擬鳴金收軍,不防對面陣內,一聲梆響,箭如雨發,燕兵多被射倒。翰不禁大忿,自與劉佩高詡斷後,麾軍退還。那來箭尚未中斷,競向翰等射來。
翰佩詡三將,各中流矢,忍痛支持,且戰且回。既歸本營,檢點兵馬,傷亡不少。翰令受傷軍士,皆至後帳休養,自與佩詡拔去箭鏃,幸尚未中要害,不過各負創痛,彼此敷上箭瘡藥,方覺少瘥,一面遣人報達燕王皝。皝使人復語道:『奕干雄悍,勇冠三軍,未可輕敵,不如暫避凶鋒,待虜勢驕怠,然後進戰,自足制勝。』
翰奮然道:『逸豆歸盡出銳卒,付與涉奕干,正為奕干素有勇名,威傾全部,我能殺敗涉奕干,部眾聞風畏懼,不戰自潰了。惟我在宇文部有年,素知奕干有勇無謀,徒播虛聲,未識韜略,但教用一小計,便可擒戮渠魁,奈何避鋒示弱,挫我兵氣呢?』
遂佯為高臥,累日不起,暗中卻約同平狄將軍慕容霸,為夾攻計。霸年方二九,善用雙槊,有萬夫不當之勇,他本與翰等分道異趨,及得翰書,方與翰約期會兵,同攻涉奕干。
涉奕干屢逼翰營,再四搦戰,見翰兵固壘不動,他便令兵士指名辱罵,羅羅蘇蘇,無非說翰背德負義,應速受死等語。翰置若罔聞,但戒軍士妄動,違令者斬。約莫過了三五天,已知慕容霸將到,便自起整軍,披甲上馬,開營躍出。涉奕干正來挑戰,還道慕容翰照常閉壘,仍無戰事,因此飭眾散坐,信口喧呶。不意翰一馬當先,厲聲大呼道:『涉奕干休得羅唣,今日是汝死期,特來取汝首級。』寫得突兀。
涉奕干雖然驍勇,見翰突至,聲若洪鐘,也不禁慌亂起來,忙令部眾上馬,倒退裏許,才與接戰。部眾不知就裏,疑是涉奕干怯退,相率駭走,無復行列。翰引兵殺上,好似摧枯拉朽一般,刺倒敵兵好幾百名。涉奕干大吼一聲,舞着大刀,挺身接戰,翰略與交鋒,一來一往,約有數合,劉佩馳馬沖至,代翰戰住涉奕干,翰即退下,俟佩續戰數合,又命高詡替佩。是用車輪戰計。
涉奕干連戰三將,並不退縮,刀法盤旋,一無滲漏。詡負瘡未愈,反敵不住涉奕干,涉奕干刀法一緊,沒頭沒腦的劈來,害得詡眼花繚亂,幾乎不能招架。忽斜刺裏馳到一將,戲槊並舉,左槊格住涉奕干刀鋒,右槊刺入涉奕干心窩,涉奕干不及閃避,倉猝被刺,鮮血直噴,一聲狂叫,倒斃馬下。寫涉奕乾死狀,益見其有勇無謀。
看官道來將為誰?原來就是慕容霸。霸既挑死涉奕干,便趁勢亂戮虜兵,虜兵已失了主將,當然亂竄,逃得慢的,都做了刀頭鬼。於是慕容霸在先,慕容翰在後,直入宇文部,沿途無人阻擋,一任他殺到虜庭。逸豆歸素無恩惠,部下離心,都一哄兒遁去,僅剩逸豆歸家屬,如何固守?急忙相挈遁逃,竄往漠北,宇文氏從此散亡。燕王皝接得捷報,也馳入宇文氏都城,盡收畜產資貨,闢地千餘裏,徙宇文部眾五萬餘至昌黎。
先是涉奕干居南羅城,為宇文部各城領袖,皝命改為威德城,使弟左將軍彪居守,自引諸軍還都。趙主石虎,因宇文部本為藩屬,累歲朝貢不絕,至此聞逸豆歸被兵,特派右將軍白勝,并州刺史王霸,出兵相救。及行至宇文部,已成墟落,只得進攻威德城。連日未克,撤兵退去,反被慕容彪追擊一陣,喪失許多輜重,連兵士亦死了千人。虎聞白勝等敗還,也只有付諸一嘆,再探逸豆歸消息,已在漠北病死,無從援助了。了過宇文氏。
高詡劉佩,箭瘡迸發,相繼畢命。詡善占天文,皝嘗與語道:『卿有佳書,獨不肯給我,未免不忠。』
詡答道:『臣聞人君執要,人臣執職,執要乃逸,執職乃勞。所以后稷播種,堯不預聞。今欲占候天文,必須深夜不寐,未晨即興,備極勞苦,非至尊所宜親為,殿下何用出此哩。』
觀此知高詡前言,當是從占候而知。皝乃罷議。惟慕容翰還軍後,亦因箭瘡未愈,臥病多日,嗣得漸痊,在家試騎乘馬,有人與翰有嫌,向皝進讒,誣翰詐病不朝,私習騎乘,恐將為變。皝雖借翰勇略,但心下常自忌翰,竟不察真偽,遽賜翰死。翰聞命自嘆道:『我負罪出奔,幸得重還,直至今日方死,已是遲了。但羯賊跨據中原,我不自量,意欲為國家盪壹區夏,此志不遂,遺恨無窮,這想是命數使然,尚有何言呢。』
說畢,即仰藥而死。弒庶兄,害功臣,皝之殘忍可見。
會代王什翼犍,因皝妹興平公主病亡,復向燕求婚,皝使納馬千匹作為聘禮。什翼犍不允,復書多倨慢語。什翼犍娶燕王皝妹,見四十五回。皝遣世子俊等往討,什翼犍遁去,俊乃退還。既而犍復遣部酋長孫秩,至燕謝罪,皝乃遣女適代,嫁與什翼犍為繼室,一面請代女為己妃。什翼犍乃將翳槐遺女,遣嫁慕容廆。什翼犍本為慕容廆妹夫,乃娶皝女為繼室,是變做皝婿了。又復將翳槐女嫁皝,翳槐為犍兄,兄女為皝妻,皝又變為犍之侄婿,未知彼時將如何相呼?燕代仍舊和好,待後再表。
且說晉安西將軍庾翼,代兄亮鎮守武昌,府舍中屢有妖怪,乃欲移鎮樂鄉,上書朝廷,乞如所請。朝議紛紜未決,征虜長史王述,獨向車騎將軍庾冰上箋,謂不宜徙鎮,略云:
樂鄉去武昌千有餘裏,數萬之眾,一旦移徙,新立城壁,公私勞擾。又江州當溯流數千裏,供給軍府,力役增倍。且武昌實江東鎮戍之中,非但捍禦上流而已,緩急赴告,呼應不難。若移樂鄉,遠在西陲,一旦江渚有虞,不相接救,寧不可慮?方岳重將,固當居要害之地,為內外形勢,使窺窬之心,不知所向。昔秦忌亡胡之讖,卒為劉項之資,周惡檿弧之謠,適啟褒姒之亂。是以達人君子,直道而行,禳避之道,皆所不敢。但當憑人事之勝理,思社稷之長計耳。安西之請,似不可行,乞公鑒之!
冰得箋後,頗以為然,乃撤銷翼議,仍令鎮守武昌。驃騎將軍何充,本與冰同受遺詔,夾輔晉室。嗣見冰自恃貴戚,事多專斷,乃不欲在朝屍位,乞請外調。朝旨乃令充出鎮京口,都督揚徐二州軍事,兼領徐州刺史。自是冰主內政,翼主外務,兄弟相應,又把那東晉國家,變做庾氏的產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