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6-16 04:52
卻說張祚被殺,下手的廚子,叫做徐黑。名足副實。黑既劈倒張祚,便出報外兵,宋混等入閣梟祚,取首懸竿,宣示中外,並暴屍道旁。涼州士民,同稱萬歲。祚二子泰和庭堅,均遭駢戮。總計祚篡國僭位,僅閱三年,已是惡貫滿盈,身死子滅。將軍易揣等,也已與宋混聯絡,引兵入殿,拿下趙長,並所有張祚幸臣,一一聲罪伏誅。張瓘亦馳入姑臧,推立玄靚為大將軍大都督涼王,尊馬氏為太王太后。淫婦何堪再尊?怪不得涼亂未已。
玄靚年才七歲,由瓘秉持政柄,自為尚書令涼州牧,行大將軍事,都督內外兵馬。授宋混為尚書僕射,改易百官,廢去和平年號,復稱建興四十三年。隴西人李儼,據郡抗命,擅殺大姓彭姚,自立為王,遙奉東晉正朔,旬月間有眾萬人。瓘遣將軍牛霸往討,霸至中途,忽聞西平太守衛綝,亦據郡為亂,與儼相應,霸眾頓時大潰,單剩霸一人奔還。瓘更遣弟琚擊綝,得破綝兵。西平人田旋,密勸酒泉太守馬基,起兵應綝,謂:『綝攻東面,我攻西面,不出六旬,可定涼州。』
基信為奇謀,也即發難。哪知瓘司馬張姚王國,已奉瓘命,兼程到來,突入酒泉。基部署兵馬,尚未辦齊,怎能與他對敵,眼見得束手就擒。就是主謀人田旋,亦被拿下,兩人殺死一雙,好頭顱送入姑臧。綝聞酒泉失敗,當然不敢再出,就是李儼亦負嵎自守,不敢出兵。
瓘兄弟自恃有功,濅成驕侈,也不免跋扈起來。適秦使閻負梁殊,到了姑臧,與瓘相見。回應前回。瓘啟問道:『我涼州世為晉臣,不敢擅交外使,二君來此做甚?』
閻負答道:『我秦王現鎮雍州,與貴國同為鄰藩,所以遣使修好,何為見怪?』
瓘又道:『我君臣盡忠事晉,迄今六世,今若與苻征東通使,便是上違先訓,下墮臣節,故不願聞命。』
負殊齊聲道:『晉室衰微,久失天命,所以令先王嘗幡然變計,稱臣二趙,知機順時,應該如此。今大秦威德方盛,涼王欲自帝河右,必非秦敵,誠使以小事大,亦何如舍晉事秦,得長保福祿呢?』
瓘微笑道:『中州無信,好食誓言,從前我國與石氏通好,使車方返,戎騎即來,如此欺詐,怎得令人信服?我國已不願再聞和議了。』
負殊又道:『三王異政,五帝殊風,豈可相提並論?況趙多奸詐,秦尚信義,本來是政教不同,風俗互異。今上更道合二儀,仁施四海,信義交孚,不分中外,奈何以二趙相比呢?』
語多虛詐,但外交之道,應作別論。瓘復說道:『果如君言,秦已威德無敵,何不先取江南,使天下盡為秦有?乃徒勞君等跋涉,來做說客,苻征東亦未免失計哩。』
梁殊道:『我先帝大聖神武,開構鴻基,強燕納款,八州效順。是二語更屬虛言。今主上纘承遺緒,威愛兼施。以為吳會倔強,必須力征,涼州柔順,可以義服,故遣行人等先申大好,免動兵戈。如涼人未達天命,我國當緩圖吳會,先討涼州,恐河右便非君有了。』
瓘勃然道:『我地跨三州,帶甲十萬,西包蔥嶺,東阻大河,伐人尚且有餘,何況自守,難道便怕秦不成?』
閻負道:『貴州山河雖固,未若崤函,五郡雖眾,未若秦雍,試想杜洪張琚,因趙成資,據天險,策銳卒,內陸外海,勁士風集,驍騎如雲,兵強財富,自謂關中可據,天下可平。我先帝戎旗西指,冰消雲散,才經旬月,便致易主。見五十四回。燕雖虎視關東,尚且震懾天威,俯首帖服。余如單于屈膝,名王內附,不可勝計。若我主上因貴州不服,赫然震怒,控弦百萬,鼓行西來,未識涼州將如何對待哩?』好一副廣長舌。
瓘復道:『秦果威德普及天下,江南何不入朝?』
問及此語,瓘已未免退怯了。梁殊道:『江南為文身舊俗,負阻江山,從古以來,道污必先叛,化盛且後賓,所以古詩有云:「蠢爾蠻荊,大邦為仇。」這正說他頑梗無知,不應與語德義,只好兵甲示威,才能制服,豈涼州也復如是麼?』
瓘又問及秦相如何?秦將如何?越問越餒。負殊兩人,把苻氏王親國戚,以及內外文武,都一一陳報出來。不是譽他經世奇才,便是稱他折衝健將,你一唱,我一和,端的把關中人士,一古腦兒抬高聲價,恍似伊呂重出,周召復生。這一席舌戰詞鋒,說得瓘無言可駁,只能諉諸涼王玄靚,謂當稟命後行。負殊再逼進一步道:『涼王雖英睿夙成,但年尚幼沖,究難明決,君居伊霍重任,關係安危,見機而作,責無旁貸,何必互相推諉呢?』
瓘自思國亂初平,河西又所在兵起,倘或秦兵再至,勢不可敵,不若暫與修和,再作計較。乃用玄靚命令,特派行人,與負殊偕行入秦,願為藩屬。秦王生即將來表所署官爵,授冊賜封,毋庸細敘。
會姚襄遣使降燕,燕主慕容俊,命襄夾攻苻秦,襄復報如約,俊乃遣將軍慕輿長卿等,率兵七千人,自軹關攻幽州,襄亦引眾攻平陽,晉將軍王度,也乘隙攻青州。秦主苻生聞報,命建節將軍鄧羌拒燕,新興王飛御晉,遙飭晉王柳救平陽。羌至裴氏堡南,與燕兵交戰,大破燕兵,擒住長卿,梟得甲首二千七百餘級。
晉將王度,接得燕兵敗沒消息,不戰自退。獨姚襄轉戰無前,擊退苻柳援軍,陷入平陽城外的匈奴堡,殺斃守將苻產,且將產眾悉數坑死。既而襄卻向秦假道,願回隴西,秦主生欲從襄請,東海王堅諫阻道:『襄乃當今人傑,若縱還隴西,還當了得!不如誘以厚利,伺彼無備,擊死了他,方絕後患。』
生乃依堅議,遣使拜襄官爵。襄不願受,殺死秦使,扯碎來冊,又進兵侵掠河南。生當然大怒,適并州刺史張平,棄燕降秦,由生授為大將軍,令率部眾數萬人擊襄。襄自恐寡不敵眾,乃卑辭厚幣,與平結歡,面訂盟約,結為兄弟,始各撤兵退回。
生因戰事已平,樂得經營土木,遂發三輔民修治渭橋。金紫光祿大夫程肱謂:『有害農時,不應勞民。』
反被生驅出斬首。未幾,大風拔木,行人顛仆,秦宮中訛傳賊至,自相驚擾,宮門晝閉,五日方息。生查得造謠數人,刳心剖胃,慘加極刑。光祿大夫強平,為生母舅,實在看不過去,便入殿切諫,勸生愛民事神,緩刑崇德,才能上弭災祲,下息奸回。語尚未完,已惹動生怒,命左右取鑿過來,鑿穿平頂,不得少延。衛將軍廣平王黃眉,前將軍新興王飛,建節將軍鄧羌,時正在側,急忙叩頭固諫,謂:『平系強太后弟,應從薄譴。』
生哪裏肯聽,但促左右鑿平。可憐平腦破漿流,死於非命。生且黜黃眉為左馮翊,飛為右扶風,羌為咸陽太守。這三人素有勇名,所以生尚不忍加誅,但示薄懲。那強太后卻哭弟過哀,恨子不道,竟致憂鬱成疾,絕食而亡。生毫無戚容,反自書手詔,頒示中外,略云:
朕受皇天之命,君臨萬邦,嗣統以來,有何不善?而謗讟之聲,扇滿天下,殺不過千,而謂之殘虐,行者毗肩,未足為希,方當強刑極罰,復如朕何?
是時,潼關以西,長安以東,虎狼為害,日中阻道,夜間髮屋,不食六畜,專務食人,百姓不敢耕桑,都徙居城邑。百官奏請禳災,生獰笑道:『野獸腹飢,自然食人,飽即不食,何必過慮。天道本來好生,正因民多犯罪,特降虎狼替朕助威,為甚麼要去祈禳呢?』可笑可恨。
一日,出遊阿房,見有男女二人,行過道旁,容貌都尚秀麗,便令左右拉住二人,當面問道:『汝二人卻是佳偶,已結婚否?』
二人答道:『小民乃是兄妹,不是夫妻。』
生笑道:『朕賜汝為夫婦,汝即可就此交歡,毋庸推辭。』
奇語。二人固執不從,生即拔劍出鞘,把他砍死。旋與繼妻登樓眺望,繼妻指問樓下一人,是何官職姓名?生望將下去,乃是尚書僕射賈玄石,儀容秀偉,素有美名,禁不住惹起醋意,便顧語道:『汝莫非艷羨此人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