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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回 海西公遭诬被废 昆仑婢产子承基 之二

两晋演义作者:蔡东藩发布:福哥

2020-6-16 04:52

温虽然还镇,揽权如故。且留郗超为中书侍郎,名为入值宫廷,实是隐探朝事。简文帝格外拱默,尚恐温再有异图,会荧惑星逆行入太微,简文帝越觉惊惶,原来帝奕被废以前,荧惑尝守太微端门,仅逾一月,即有废立大事。此番又经星文告变,哪得不危悚异常。当下召语郗超道:“命数修短,也不遑计,但观察天文,得勿复有前日事么?”

超答道:“大司马温,方思内固社稷,外恢经略,非常事只可一为,何至再作?臣愿百口相保,幸陛下勿忧!”

简文帝道:“但得如此,尚有何言!”

超即告退。侍中谢安,尝与左卫将军王坦之,诣超白事,超门多车马,络绎不休,待至日旰,尚未得间。坦之欲去,安密语道:“君独不能为身家性命,忍耐须臾么?”

坦之乃忍气待着,直至薄暮,才得与超清谈,语毕乃别。超父愔卸职家居,偶有不适,由超请假归省,简文帝与语道:“致意尊翁,家国事乃竟如此,自愧不德,负疚良深,非一二语所能尽意。”

说至此,因咏昔人诗云:“志士痛朝危,忠臣哀主辱。”二语本庾阐诗。咏罢泣下,超无言可对,拜别而去。好容易过了残年,复遣王坦之征温入辅,温复固辞,惟与坦之言及,请将海西公外徙。坦之返报,乃徙海西公至吴县西柴里。敕吴国内史刁彝,就近防卫,并遣御史顾允,监督起居,免有他变。蓦闻庾希庾邈,联结故青州刺史武子沈遵,聚众海滨,掠得鱼船,夤夜突入京口城。晋陵太守卞耽,猝不及防,逾城奔曲阿,于是建康震惊,内外戒严。嗣又得庾希等檄文,托称受海西公密旨,起诛首恶桓温,累得京畿一带,讹言蜂起,益相惊扰。

平北参军刘奭,高平太守郗逸之,游军督护郭龙等,引兵往击,就是卞耽,亦调发县兵,并讨庾希等人。希众统是乌合,一战即败,闭城自守,再由桓温遣到东海太守周少孙,也有锐骑数千,合力攻城,攀堞杀入。庾希兄弟子侄,以及沈遵等人,没处逃奔,遂致陆续被擒,送到建康市中,伏诛了案。一番乱事,数日即平,晋廷诸臣,入朝庆贺,又象是化日光天。冷隽语。

哪知吉凶并至,悲喜相寻,简文帝忽然得病,医治罔效,差不多将要归天。当时皇后太子,俱尚未立,说将起来,又须溯述源流,表明颠末。简文帝为元帝少子,生母郑氏,受封建平国夫人,咸和元年病殁。简文帝受封主爵,追号郑氏为会稽太妃,嗣位后时日尚浅,故未及追尊。

惟简文帝先娶王氏,生子道生为世子,后来母子并失帝意,俱被幽废,王氏忧郁成疾,亦即去世,此外妾媵颇多,生有三男,又皆夭逝。未几道生又亡,简文帝年垂四十,迭丧诸子,未免悲悼,况膝下竟致无男,诸姬偏皆绝孕,不由的寸心焦灼,百感徬徨。会闻术士扈谦,善能卜易,因召令入筮。谦筮毕作答道:“后房中已有一女,当生二贵男,长男尤贵,当兴晋室。”

简文帝乃转忧为喜,但麒麟佳种,究未识属诸谁人,适徐贵人生下一女,眉目韶秀,酷肖生母。徐氏本以秀慧见幸,既得破胎,总望她接连有娠,得产麟儿。谁料一索再索,音响寂然。简文帝却年齿日增,望子愈切,不得已访求相士,得一叔服后人,叔服系周时内史,具相人术。令他入视诸姬,能否生男?偏他接连摇首,无一许可。乃再将婢媵等一齐出示,仍未称善。最后看到一个织婢,身长色黑,仿佛似乡僻女子一般,不禁惊诧道:“这才算是贵相,必生贵男。”别具只眼。

宫人听了,都葫芦大笑道:“昆仑婢要发迹了!日前的好梦,才得实验了!”

简文帝叱道:“何故罗唣?”

大众始不敢再言,嗣经简文帝问明底细,始知此婢姓李,名叫陵容,家世寒微,入充织坊女工。旁人因她形体壮硕,替她取一绰号,叫做昆仑婢。她尝梦见两龙枕膝,日月入怀,便欣然称为吉兆,屡与同侪说及。同侪相率揶揄,不是说她要做皇后,就是说她要做皇娘。偏偏弄假成真,变虚为实,简文帝竟令她侍寝,一度春风,遽结珠胎,十月分娩,居然一雄。临盆以前,李氏复梦一神人,送给一儿,且嘱咐道:“此儿畀汝,可取名昌明。”

李氏向神接受,忽觉一阵腹痛,遂致惊醒,当下起床坐蓐,立即产出一儿,呱呱坠地。时值黎明,李氏记受神嘱,使侍媪转启简文帝,呼婴儿为昌明。简文帝闻报,谓既得诸神授,当然不宜更换,惟以昌明为字,即将昌明二字的寓意,取名为曜,后来简文帝猛记前事,曾见一谶文云:“晋祚尽昌明!”

不觉流涕道:“天数天数,只好听天由命罢!”

看到后文,又觉似是而非。既而李氏又生一男一女,男名道子,后得封王专政,女长成后,至昌明嗣位,封为鄱阳长公主,这且再表。

且说简文帝寝疾经旬,渐至弥留,乃立皇子昌明为太子,并封道子为琅琊王,领会稽内史,使奉帝母郑太妃祀,又召大司马温入辅,一日一夜,连发四诏,未见温至。此番架子却摆错了!乃命草遗诏,使大司马温依周公居摄故事,且谓少子可辅最佳,如不可辅,卿可自取。这草诏颁将出去,被王坦之接着。坦之已迁官侍中,看了草诏,便即趋入,直抵简文帝榻前,把草诏撕作数片。简文帝瞧着,已知坦之用意,便顾语道:“天下系傥来物,卿有何嫌!”

坦之道:“天下乃宣帝元帝的天下,陛下怎得私相授受呢!”

帝乃使坦之改诏道:“家国事一禀大司马,如诸葛武侯王丞相指王导故事。”

坦之改就,乃持诏而出。是夕,简文帝崩,年五十有三,在位实不满一年。只因过一元旦,两个半年,算做两年。

群臣会集朝堂,未敢立嗣,互相私议,或谓须归大司马处分。尚书仆射王彪之正色道:“天子崩,太子代立,这乃古今通例,大司马何致异言?若先面咨,恐反为所责了。”

朝议乃定,遂奉太子昌明嗣即帝位,颁诏大赦,是为孝武帝,帝年尚只十龄,褚太后以冲人践阼,并居谅暗,不如使温依周公居摄故事,令照前议施行。

王彪之又进言道:“这乃异常大事,大司马必当固让,恐转使万机倍滞,稽废山陵,臣等未敢奉令,谨即封还!”

于是议遂不行。桓温颇望简文临终,召已禅位,否则或使居摄,不意遗诏颁到,大失所望,乃贻弟冲书道:“遗诏但使我依武侯王公故事呢。”一语已写尽怨望。

是年十月,彭城妖人卢悚,自称大道祭酒,煽惑愚民八百余家,因遣徒许龙如吴,驰入海西公门,诈传太后密诏,奉迎兴复。海西公奕,几为所惑,幸保母在旁谏阻,始却龙请。龙愤然道:“大事垂成,奈何听信儿女子言!”

奕答道:“我得罪居此,幸蒙宽宥,怎敢妄动?且太后有诏,应使官属来迎,汝系何人,乃敢妄来传旨呢?”

一经说明,其假立见,然非保母提醒,几去送死。龙尚不肯行,当由奕叱令左右,上前缚龙,尤始仓皇遁去。

是时,宫廷方料理丧葬,奉安简文皇帝于高平陵,庙号太宗。葬事才毕,忽有乱徒,突入云龙门,哗称海西公还都,直达殿廷,略取武库甲仗,卫士骇愕,不知所为,亏得游击将军毛安之,闻变入云龙门,引着部曲,奋击乱党。又有左卫将军殷康,中领军桓秘,从止车门驰入,也有部众数百人,与安之并力夹击,乱党不过三四百名,哪里敌得过猛将三员,虎旅千余,顿时死的死,逃的逃,那头目也情急欲遁,被毛安之截住厮杀,不到十合,已将他打倒地上,用绳捆住。讯明姓名,便是妖贼卢悚,当即按律拟罪,伏法市曹。

海西公曾拒绝乱徒,得免连坐,但经此一吓,越觉小心,索性杜聪塞明,无思无虑,有时借酒消遣,有时对色陶情,时人怜他无辜遭废,为作哀歌。奕却屏去一切,得过且过,直至太元十一年冬,安然病逝,享年四十有五。小子有诗叹道:

废主由来少善终,居吴幸免海西公。

天心似为冤诬惜,不使孱王剑血红!

越年,改元宁康。大司马温,竟自姑孰入朝,都中复大起讹言,恼惧的了不得。究竟有无祸事,俟至下回说明。


《后评》

桓温败绩枋头,仅得寿春之捷,何足盖愆,乃反欲仿行伊霍,入朝废主,真咄咄怪事!从前如操懿辈,皆当功名震主之时,内遭主忌,因敢有此废立之举,不意世变愈奇,人心益险,竟有如晋之桓温者也。况帝奕在位五年,未闻失德,乃诬以暧昧,迫使出宫,温不足责,郗超之罪,可胜数乎?

会稽王昱,不思讨贼,居然受迎称帝,徒作涕泣之容,反长凶残之焰,朝危主辱,嗟何及乎?昆仑女入御以后,虽得生二男,然昌明道子,后来皆不获善终,且致斫丧晋祚。有子无子,同归于尽,徒庆宜男,亦何益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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