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6-16 04:52
卻說襄陽被圍,西北隅坍陷數丈,幸有朱母預築斜城,才得斂眾拒守。但秦兵未肯退去,單靠這埭夫人城,仍是孤危得很。晉江荊都督桓沖,屯兵上明,有眾七萬,也怕秦兵強盛,未敢徑進。秦長樂公苻丕,欲急攻襄陽,武衛將軍苟萇道:『我軍十倍敵人,糗糧山積,但稍得漢淝人民,移往許洛,塞彼運道,斷彼兵援,彼似網中魚,籠中鳥,無慮不獲,何必多殺將士,急求成功呢?』
丕乃依議,暫從緩攻,惟飭兵圍著,杜絕內外。
既而秦冠軍將軍慕容垂,攻克南陽,執住太守鄭裔,亦至襄陽會師,秦復遣兗州刺史彭超,都督東討諸軍事,使與後將軍俱難,右禁將軍毛盛,洛州刺史邵保,統領步騎七萬,寇晉淮陽盱眙,進攻彭城。晉命右將軍毛虎生,率眾五萬,出鎮姑孰。彼此相持多日,已閱暮冬。
秦御史中丞李柔,劾奏長樂公丕,師老無功,請收下廷尉治罪。秦王堅因使黃門侍郎韋華,持節責丕,且賜丕劍道:『來春不捷,汝可自裁,不必再來見我了!』
丕接到此諭,當然惶急,時已殘臘,在城下過了新年,乃誓眾急攻。朱序督兵固守,有時見秦兵少懈,出奇猛擊,殺傷秦兵多人,丕引退數里。序見秦兵退去,防守少疏,且因士卒多苦,略命休息。不料過了數日,秦兵又蜂擁攻城。序倉皇抵禦,正在危急的時候,忽然北門洞開,納入秦軍,事出意外,令人不測,序只好拼命搏戰。
可巧督護李伯護前來,由序呼同效死,伯護佯爲應諾,及趨近序旁,竟拔劍擊傷序馬,馬負痛倒地,序亦墜下。伯護即麾動左右,縛序送秦軍。看官不必細問,便可知這李伯護賣主求榮,私通外國了。罪不容於死。序母韓氏,卻挈著健婢,及兵役數百人,從西門出走,繞道東歸,幸得脫禍。智婦總不至枉死。
序被執送長安,秦王堅聞序能守節,拜爲度支尚書,獨責李伯護不忠,將他斬首。令中壘將軍梁成,爲荊州刺史,配兵一萬,使鎮襄陽。秦將軍慕容越,復將順陽奪去,擒送太守丁穆,堅欲授穆官爵,穆固辭不受,還有晉魏興太守吉挹,也爲秦將韋鍾所攻,糧盡被陷,挹拔刀在手,意欲自刎,偏左右奪去挹刀,挹求死不得,爲秦所執,挹自草遺疏,密授參軍史穎,令他逃歸建康,自在秦營數日,絕不一言,並不一食,竟爾餓死。秦王堅嘆爲忠臣。晉得史穎歸報,亦追贈挹爲益州刺史,不沒忠忱。
惟彭城被圍已久,由晉兗州刺史謝玄,率眾萬餘,往救彭城。行次泗口,擬遣使往報彭城太守戴逯,大眾都互相推諉,不敢輕往。唯部將田泓,慨然願行,玄當然遣去。是時彭城外面,統是秦營扎住,端的是水泄不通,無路可入。泓泅水潛行,到了城下,探頭出望,正與秦巡兵打個照面。巡兵大聲呼捉,泓知不可逃,索性登岸,趨入秦營,秦將彭超,啖以重利,使他傳語城中,只言南軍已敗,泓佯爲允許。
及趨至城下,卻揚言道:『戴太守以下諸將士聽著!我是兗州部將田泓,單行來報,南軍將至,望諸軍努力待援,我不幸爲賊所得,已不望生還了!』
說至此,被秦將喝令斬首,刀光起處,碧血千秋。好與吉挹並傳不朽。
秦兵急攻彭城,旦夕將陷,虧得晉後軍將軍何謙,奉謝玄命,來劫秦兵輜重。秦將彭超,方引兵還御,彭城太守戴逯,遂乘隙出奔,兵民始不致全沒,但何謙一退,彭城便被秦兵占去。超留治中徐褒守城,自督兵南攻盱眙,擄去高密內史毛璪之,得將盱眙陷入。秦將俱難,亦攻克淮陰。
再加秦將毛當王顯,又從襄陽出發,來會彭超,俱難兩路人馬,進攻三阿。三阿距廣陵百里,晉廷大震,臨江列戍,一面遣征虜將軍謝石,謝安弟。率舟師出屯塗中,右衛將軍毛安之,率步兵出屯堂邑。秦將毛當毛盛,夜襲毛安之軍,安之驚潰,一毛不及二毛。
獨謝玄自廣陵往救三阿,至白馬塘,擊斬秦將都顏,直至三阿城下,彭超俱難,並馬來戰,被謝玄麾軍殺去,縱橫馳驟,銳不可當。超與難雖經百戰,未曾見過這般銳卒,頓時驚退,部兵折傷甚多,余兵隨著兩將,走保盱眙。謝玄入三阿城,與刺史田洛,招集鄰境士卒,得五萬人,進攻盱眙。難超出戰,又復敗績,奔往淮陰。玄復遣後軍將軍何謙,帶領舟師,乘潮直上,夤夜縱火,焚毀淮橋。
秦淮陰留守邵保,出兵攔截,怎禁得火焰直衝,敵勢又猛,徒落得焦頭爛額,一命嗚呼!難超欲上前救應,只見淮橋左右,籠著一片火光,不由的逡巡畏縮,再奔淮北。玄與何謙戴逯田洛等,並力追擊,又大破難超等軍。難超倉皇北遁,僅以身免。秦王堅聞報大怒,征超下獄,超懼罪自殺,難削爵爲民。用毛當爲徐州刺史,使鎮彭城,毛盛爲兗州刺史,使屯湖陸,王顯爲揚州刺史,使戍下邳。
晉謝玄凱旋廣陵,詳報捷狀。孝武帝進玄爲冠軍將軍,加領徐州刺史。並進謝安爲司徒,領衛將軍,開府儀同三司。桓沖亦並授開府,如謝安例。他將亦賞功有差。
越年爲孝武帝太元五年,即秦王堅建元十六年,堅徙行唐公苻洛爲散騎常侍,都督寧益西南夷諸軍事,兼征南大將軍,領益州牧,使鎮成都。洛雄武有力,爲堅所忌,故但使外任,不令預政。此次在幽州奉命,又要他由東至西,心甚不平,乃商諸將佐,意欲謀變。
幽州治中平規,促令起事,洛遂自稱大都督秦王,用平規爲謀主,就在幽州發難,集眾七萬,西指長安,關中震動,盜賊四起。堅遣使責洛道:『天下尚未統一,全仗兄弟戮力同心,廓清區宇,奈何無故謀反?請即還和龍,當仍以幽州爲世封。』
洛不受命,且語來使道:『汝可還白東海王,幽州偏僻,不足容萬乘,須還王咸陽,上承高祖遺業;若能在潼關迎駕,當位爲上公,爵歸本國。』
這數語由使人返報,堅當然大憤,立遣左將軍竇沖,及步兵校尉呂光,統率步騎兵四萬,東出拒洛。又命右將軍都貴,馳傳詣鄴,發冀州兵三萬爲前鋒,授陽平公融爲征討大都督,率兵援應;再使屯騎校尉石越,率騎一萬,從東萊出石逕,浮海四百餘里,往襲和龍。
洛領眾至中山,適北海公重,亦率眾來會,共計得十萬人。未幾,由竇沖等馳至,與洛交戰數次,洛皆失利。校尉呂光,素有勇略,料知洛將奔回,急從間道馳出洛後,截洛歸路,果然洛引眾退走,被光截住廝殺,洛將蘭殊,拍馬與戰,才及數合,只聽得踢蹋一聲,殊已墜地,即爲光手下捉去。洛眾大潰,洛奪路欲逃,馬蹄忽蹶,也致掀倒,爲光所擒,獨重沒命亂跑,行至幽州附近,被光追及,一刀斷命。
和龍尚未接敗報,但由平規居守,未曾加防,突來了一支秦軍,掩入城門,劈死平規,及叛黨百餘人,這支人馬,便是石越的騎兵,一鼓馳入,立下幽州,呂光械洛入關,並將蘭殊隨解。秦王堅特加赦宥,仍署蘭殊爲將軍,惟流洛至涼州西海郡,屏諸遠方,終身示罰。洛雖立平,然已是衰亂之兆。
當下征陽平公融爲中書監,都督諸軍,錄尚書事。長樂公丕,爲冀州牧。平原公暉,爲豫州牧,且因諸氐族類繁滋,不便聚處,特將三原九嵕武都汧雍氐十五萬戶,使諸宗親分道率領,散居方鎮,如古諸侯世封成制。長樂公丕分得氐眾三千戶,辭闕啟行。堅親送至灞上,一囑屬別,父子俱有戚容,就是三千戶子弟,拜別父兄,亦皆慟哭失聲,哀感行路。秘書侍郎趙整,援琴作歌道:『阿得脂,阿得脂,伯勞舅父是仇綏,尾長翼短不能飛,遠徙種人留鮮卑,一旦緩急當語誰?』
堅知他有意嘲諷,但微笑不答。他爲了苻洛一亂,格外加防,所以分遣氐眾,免得他變生肘腋,哪知同族不可恃,他族更不可恃,堅徒防同族,不防他族,這真是顧及眉睫,不防肩臂呢!爲慕容氏叛秦張本。已而堅調左將軍都貴爲荊州刺史,屯駐彭城,特置東豫州,令毛當爲刺史,屯守許昌,都貴遣司馬閻振,及中兵參軍吳仲,領兵二萬,入寇竟陵。
晉江荊都督桓沖,飛飭從子南平太守石虔,與虔弟參軍石民,出兵截擊,大破秦軍。振與仲退保管城,石虔乘勝攻入,擒住振仲,斬首七千級,俘虜萬人,飛章告捷。有詔授石虔爲河東太守,特封桓沖子謙爲宜陽侯,仍令江淮戒嚴,防備秦寇。
秦王堅好大喜功,日思統一,嘗就渭城作教武堂,命旁通兵法的太學生,教授將士,秘書監朱肜諫阻道:『陛下南征北討,已得海內十分之八,此時宜偃武修文,與民休息,乃反立學教戰,徒亂人意,何足致治!況將士多經過戰陣,莫不知兵,今更使受教書生,亦不足激厲志氣,與實無益,與名有損,不如不設爲是。』
堅乃罷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