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6-16 04:56
有漢一代,史家分作兩撅,號爲前後漢,亦稱東西漢,這因爲漢朝四百年來,中經王莽篡國,居然僭位一十八年,所以王莽以前,叫作前漢,王莽以後,叫作後漢。且前漢建都陝西,故亦云西漢,後漢建都洛陽,洛陽在關陝東面,故亦云東漢。【前漢演義】,由小子編成百回,自秦始皇起頭,至王莽篡國爲止,早已出版,想看官當可閱畢。此編從【前漢演義】接入,始自王莽,結局三國。
曾記陳壽【三國志】,謂後漢至獻帝而亡,當推曹魏爲正統。司馬溫公沿襲壽說,也將正統予魏,獨朱子綱目,黜魏尊蜀,仍使劉先主接入漢統,後人多推爲正論。咳!正統不正統,也沒有甚麼一定系緒,敗爲寇,成爲王,古今來大概皆然,何庸聚訟?一部廿四史從何說起,便是此意。不過劉先主爲漢景帝后裔,班班可考,雖與魏吳分足鼎峙,地方最小,只是就漢論漢,究竟是一脈相傳,必欲拘拘然辨別正統,與其尊魏,毋寧尊蜀。
羅貫中嘗輯【三國演義】,名仍三國,實尊蜀漢,此書風行海內,幾乎家喻戶曉,大有掩蓋陳壽【三國志】的勢力。若論他內容事跡,半涉子虛,一般社會,能有幾個讀過正史?甚至正稗不分,誤把羅氏【三國演義】,當作【三國志】相看,是何魔力,攝人耳目。小子不敢訾議前人,但既編【後漢演義】,應該將三國附入在內。【前漢演義】附秦朝,【後漢演義】附三國,首尾相對,卻也是個無獨有偶的創格。可謂戛戛獨造。
惟小子所編歷史演義,恰是取材正史,未嘗臆造附會;就使采及稗官,亦思折衷至當,看官幸勿誚我迂拘呢。
若要論及後漢的興亡,比前漢還要複雜。王莽篡國,禍由元後,外戚爲害,一至於此。光武中興,懲前毖後,親攬大權,力防外戚預政。明帝猶有父風,國勢稱盛。章帝繼之,初政可觀,史家比諸前漢文景,不意後來寵任後族,復蹈前轍。和帝以降,國事日非,外立五帝,安帝、懿帝、質帝、桓帝、靈帝;臨朝六後章帝后竇氏,和帝后鄧氏,安帝后閻氏,順帝后梁氏,桓帝后竇氏,靈帝后何氏。婦人無識,貪攬國權,定策帷帟,委政父兄,嗣主積不能容,勢且孤立,反因是倒行逆施,委心閹豎。
於是宦官迭起,與外戚爭持國柄,外戚驕橫不慎,動輒爲宦官所制,輾轉消長,宦官勢焰熏天,橫行無忌,比外戚爲尤甚,正人君子,被戮殆盡。天變起,人怨集,盜賊擾四方,不得已簡選重臣,出爲州牧,內輕外重,尾大不掉。勢孤力弱的外戚,欲借外力爲助,入清君側,結果是外戚宦官,同歸於盡,國家大權,歸入州牧掌握。一州牧起,群州牧交逼而來,又釀成一番州牧紛爭的局面,或勝或敗,弱肉強食,董卓曹操,先後逞凶,天子且不知命在何時,還有甚麼漢家命令?
當時中原一帶,盡被曹氏併吞,惟東南有吳,西南有蜀,力保偏壤,相持有年,曹丕篡漢,僅存益州一脈,不絕如縷,又復出了一個庸弱無能的呆阿斗,終落得面縛出降,赤精衰歇,都隨鼎去,豈不可悲?豈不可嘆?
慨乎言之。總計自光武至章帝,是君主專政的時代;自和帝至桓帝,是外戚宦官更迭擅權的時代;自桓帝至獻帝,是宦官橫行的時代。若獻帝一朝,變端百出,初爲亂黨交訌時代,繼爲方鎮紛爭時代,終爲三國角逐時代,追溯禍胎,實啟宮闈。母后無權,外戚宦官,何得專橫?外戚宦官無權,亂黨方鎮,何得騷擾?古人有言:『哲夫成城,哲婦傾城』,這是至理名言,萬世不易呢。即如近數十年間之亂事,亦啟自清慈禧後一人,可謂古今同慨。
大綱既布,須敘正文。
且說王莽毒死漢平帝,又廢孺子嬰,把一座漢室江山,平白地占據了去,自稱新朝,號爲始建國元年,佯與孺子嬰泣別,封他爲定安公,改大鴻臚府爲定安公第,設吏監守。所有乳母傭媼,不得與孺子嬰通語,一經乳食,便把他錮置壁中。尊孝元皇后爲新室文母,命孝平皇后爲定安太后,一是姑母,一是女兒,所以仍得留居深宮。當下封拜功臣,先就金匱策書,按名授爵。這金匱是梓潼人哀章,私造出來,持至高廟,欺弄王莽,見【前漢演義】末回。王莽視爲受命的符瑞,就藉此物欺弄吏民。
計金匱中所列新朝輔佐,共十一人,首列王舜、平晏、劉歆、哀章,莽號爲四輔,令舜爲太師安新公,晏爲太傅就新公,歆爲國師嘉新公,章爲國將美新公,四輔以後,就是甄邯、王尋、王邑。莽又號爲三公,令邯爲大司馬承新公,尋爲大司徒章新公,邑爲大司空隆新公。尚有四人號爲四將,甄豐爲更始將軍,孫建爲立國將軍,王興爲衛將軍,王盛爲前將軍。這一道新朝詔旨頒將出來,哀章是喜得如願,買得一套朝衣朝冠,昂然詣闕,三跪九叩,謝恩就封。余如王舜、平晏、劉歆、甄邯、王尋、王邑、甄豐、孫建等八人,本是王莽爪牙,即日奉命受職。
只有王興、王盛兩姓名,乃是哀章隨筆捏造,當然無人承認,好幾日沒有影響,哀章不敢直陳,只是背地竊笑。
偏王莽遣人四訪,無論貧富貴賤,但教與金匱中姓氏相符,便命詣闕授官。事有湊巧,訪著一個城門令史,叫做王興,還有一個賣餅兒,叫做王盛,當即召他入朝,賜給衣冠,拜爲將軍。這兩個憑空貴顯,還道身入夢境,仔細審視,確是無訛,無端富貴逼人來,也樂得拜爵登朝,享受榮華。天落饅頭狗造化。
莽又因漢家制度,未免狹小,特欲格外鋪張,自稱爲黃帝虞舜後裔,尊黃帝爲初祖,虞舜爲始祖,凡姚、媯、陳、田、王五姓,皆爲同宗,追尊陳胡公爲陳胡王,田敬仲爲田敬王,齊王建孫濟北王安,爲濟北愍王。其實齊王建本姓田氏,齊亡後尚沿稱王家,因以爲姓。莽借端附會,故由齊追及虞舜,由虞舜追及黃帝。硬要誇張。立祖廟五所,親廟四所,稱漢高祖廟爲文祖廟,凡惠、景以下諸園寢,仍令薦祀。惟漢室諸侯王三十二人,貶爵爲公,列侯一百八十一人,貶爵爲子,所有剛卯金刀的舊例,不得再行。
向來漢朝吏民,於每年正月卯日,制符爲佩,或用玉,或用金,或用桃木,懸以革帶,一面有文字鐫著云:『正月剛卯,』謂可避一年疫氣。金刀乃是錢名,形如小刀,通行民間,莽以劉字左偏,有卯有金,右偏從刀,故將剛卯金刀,一律禁止,另鑄小錢通用,徑只六分,重約一銖。
又欲仿行井田遺制,稱天下田曰王田,人民不得私相買賣。如一家不滿八口,田過一井,應將余田分給九族鄉黨。且不准私鬻奴婢,違令重罰,投御魑魅。後從國師劉歆奏議,遵照周制,立五均司市泉府等官。此外所有官職,多半改名,大約是不古不今的稱號,胡弄一番,換名不換人,有何益處?後世亦多蹈此轍。惟俸祿尚未酌定,往往有官無俸。後來又欲踵行封建,封了好幾千諸侯,但用菁茅及四色土,作爲班賞,並沒有指定采邑,但給月錢數千,使居都中。看官試想!這種制度,果可行不可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