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6-16 04:56
卻說劉縯會合下江兵,氣勢復振,連新市平林諸兵,亦改易去志,摩拳擦掌,專待廝殺。縯令各路兵分作六部,休息三日,大排筵宴,與各將士痛飲一宵,申立盟約,時已爲新莽地皇三年十二月中。各將士過了三日,便請縯發令出兵,縯謂出兵尚早,當再緩數天。好容易到了除夕,大眾方預備守歲,忽由縯傳發軍令,叫他潛師夜起,進襲藍鄉。藍鄉距棘陽城約數十里,莽將甄阜、梁邱賜,曾在該處留屯輜重,見前回。
縯爲劫糧起見,留秀守城,自率各路人馬,偃旗息鼓,悄悄地行至藍鄉。藍鄉輜重屯聚,非無守兵,只因除夕守歲,大都飲酒至醉,睡夢甚酣,驀被縯軍攻入,連逃避都是不及,還有何心保守輜重?有幾個腳長手快的,披衣急起,開步就逃,僥倖保住頭顱;若少許遲慢,便做了刀下鬼奴。縯等掃盡守兵,就將所屯輜重,一古腦兒搬運回城,天色不過黎明,已經是正月元日了。縯又點齊軍士,置酒犒勞,大眾喜氣洋洋,巴不得立攻泚水,誅死莽將。
縯見士氣可用,立命畢飲,引軍再出,直向縯水進發。莽將甄阜、梁邱賜,方接得藍鄉敗報,輜重盡失,急得倉皇失措,不意敵眾復到眼前,沒奈何出兵抵敵。縯分部兵爲左右翼,使下江兵攻東南,自率本部攻西南。甄阜、梁邱賜,也分隊接仗,阜拒縯眾,賜敵下江兵。下江兵銳厲無前,才閱半時,便把賜陣突破,賜望後退走。甄阜方督兵奮鬥,望見賜軍已潰,不禁氣沮,部下愈加洶懼,一動百動,盡皆散走,阜禁遏不住,隨勢返奔。偏後面有潢淳水阻住,急切無從飛渡,一大半不顧死活,紛紛投水,一小半是尚在徘徊,被後面追兵趕到,亂戮亂剁,殺斃了萬餘人。甄阜、梁邱賜心慌意亂,先後斃命。潢淳水中,又溺斃無數。尚有殘眾好幾萬人,得渡彼岸,統覓路逃生去了。寥寥數語,卻寫得有聲有色。
莽將嚴尤陳茂,聞知下江新市諸兵,連合劉縯,殺斃甄阜、梁邱賜,料知宛城垂危,慌忙引著大軍,前來守宛。早有探馬報達劉縯。縯因宛城堅固,倘被莽兵守住,與前途大有妨礙,因即陳師誓眾,焚積聚,破甑釜,鼓行直前。兩軍在淯陽相遇,縯匹馬當先,持槊陷陣,各將士奮勇繼進,一當十,十當百,百當千,殺得莽兵東逃西散,人仰馬翻。嚴尤陳茂,從未經過這般厲害,只恐喪掉性命,拍馬走還,連部兵都不暇顧及。兵士見無主將,多半投械乞降,逃去的不過二三成。
縯乘勝進攻宛城,查點降卒,不下二三萬,自己部兵也有一二萬,加入新市平林下江三大部,差不多有十萬人,此外尚有陸續投附,今日數十,明日數百,真是多多益善,如火如荼。縯即紮下大營,命各軍分布城外,把一座宛城,圍得鐵桶相似。諸將以兵多無主,不便統一,欲立劉氏爲主,借從人望。南陽豪傑,均擬立瞋,獨新市平林諸頭目,憚縯威明,選出一個庸懦無能的人物,奉爲漢帝。
這人也是劉氏宗室,名玄字聖公,系是舂陵侯買長子熊渠曾孫,前回所敘鬱林太守外,就是熊渠少弟。與劉縯兄弟系出同支,曾在平林軍中,列入頭目,號爲更始將軍,生性懦弱,元甚勇略,新市渠帥王匡、王鳳朱鮪、張卬,平林渠帥陳牧廖湛,都欲利用劉玄,暗中定議,叫他做個傀儡皇帝,方好任所欲爲。
縯尚未聞知,及各渠帥與縯說明,縯始慨然道:『諸將軍欲推立漢裔,厚情可感,惟愚見略有不同,目下赤眉嘯聚青徐,有眾數十萬,若聞得南陽,已立宗室,必然照樣施行,彼一漢帝,此一漢帝,兩帝不能並立,怎能不爭?況王莽未滅,宗室先自相攻,坐失威權,如何再能破莽?自古以來,首先稱尊,往往不能成事,陳勝項羽可爲前鑒,今舂陵去宛三百里,尚未攻克,便想尊立,是使後人得乘吾敝,寧非失策?愚意不如暫稱爲王,號令軍中,若赤眉所立果賢,我等不妨往從,當不至奪我爵位。否則西破王莽,東收赤眉,然後推立天子,也不爲遲。』
劉縯此議,未嘗輕玄,而輕玄之意,自在言外。南陽諸將,聽了縯語,當然稱善,就是王常亦極口稱同。不料新市黨徒張卬,怒目起座,拔劍擊地,且悍然道:『疑事無功,今日我等已經定議,不得再有二言!』
縯只好含忍過去,默然無語。諸將見縯且如此,樂得做個好好先生,於是決議立玄,就在清水岸上,築起一壇,擇期二月朔日,立劉玄爲皇帝。玄首戴帝冕,身服皇袍,由諸將帥擁登壇上,南面升座,大眾都稱臣拜賀。玄不敢坐定,戰兢兢的起立座前,心中七上八下,好似小鹿兒亂撞。聽得眾人山呼萬歲,不由的面龐發赤,冷汗直流。如此無用,何不固辭·待至朝賀禮畢,惘然下壇。回入營中,自有一班捧戴的臣工,預先擬定國號,稱爲更始。又封拜王匡、王鳳爲上公,朱鮪爲大司馬,劉縯爲大司徒,陳牧爲大司空,劉秀爲太常偏將軍,此外諸將,亦各有職使,不及備述。史家載是年爲更始元年,削去王莽地皇年號。但是十月,莽亦被誅,事見後文。劃清眉目。
且說王莽聞劉縯起兵,大加震懼,特懸出重賞,購緝劉縯,如有人將縯擒住,封邑五萬戶,賜金十萬斤,位居上公。又令長安中官署,及天下鄉亭,各繪縯象,每旦起射,作爲厭勝。呆賊。一面佯示鎮定,命有司廣選淑女,得一百二十一人,送入都中,莽親自審視,個個是美貌娉婷,最看中有一麗姝,乃是杜陵人史諶女兒,輕盈裊娜,艷冶無雙。可惜薄命!當下選爲繼後,召入史諶,特給黃金三萬斤,當作聘禮,還有車馬奴婢,雜帛珍寶,不可勝計。
莽年已六十有八,鬚髮盡白,他卻用煤塗發,用墨染須,假充壯年男子。且使史氏女出外復入,載以鳳輦,直至殿前下輿,由莽行親迎禮,出殿迎女,至上西堂同牢合卺,備極隆儀。封史謀爲和平侯,拜寧始將軍,謀子二人,並授官侍中。又將一百二十名淑女、悉數納入後宮,賜號和嬪美御,和爲上號,計三人,祿秩如公;嬪爲次號,計九人,祿秩如卿;又次爲美,計二十七人,祿秩如大夫;又次爲御,計八十一人,祿秩如元士。既要縱樂,何必附會古制,多設名目·
這一百二十人添居宮內,意欲輪流召幸,可奈年力已衰,不能如願。乃再征方士入宮,叫他制合仙藥,務使返老爲童,可御諸女。方士等有何仙術?無非把提神興陽的藥品,熔合成丸,供莽服食。莽略覺有濟,勉力合歡,也是這一百二十個美人兒,數合遭晦,無端做那老賊的玩弄品!想莽賊亦自知速死,樂得肆淫。莽又大赦天下,飭令四方盜賊,一律解散,不咎既往,若有迷惑不返,將遣百萬雄師,一體剿絕。復命各路將士,趕緊進兵,沿途遇賊來降,不得妄殺,否則合力殄滅云云。
此等文書,連日頒發,約莫有好幾十萬。偏文告日多一日,亂端亦日盛一日,俄而劉玄稱帝的消息,傳入宮中,又俄而劉縯圍宛,劉秀等又別攻潁川,下昆陽,拔郾縣,入定陵,急得王莽無心縱樂,不得不召集群臣,會議發兵。當時只有大司空王邑,大司徒王尋,系莽心腹子弟,最算效忠,當由莽遣令至洛,大發郡國兵馬,擬召集百萬,號爲虎牙五威兵,使邑便宜行事,得專封賞。邑乘驛先行,尋復繼進,既到洛陽,分頭徵兵,好容易調動四十二萬人,號稱百萬,直指昆陽。
莽又選募知兵能人,得六十三家,人數有好幾百,使至軍前參謀。再命巨毋霸爲壘尉,歸王邑王尋節制。巨毋霸能役使猛獸,特至上林獸圈內,放出許多虎豹犀象,使作前驅,一路上張牙舞爪,耀武揚威,直抵王邑王尋營中。就是嚴尤陳茂,收合敗兵,尚有二三萬人,一併與王邑王尋會合,旌旗輜重,千里不絕,自從秦漢以來,沒有見過這般大軍,幾乎好橫行天下,無人敢當。反跌下文。
劉秀正奉更始皇帝命令,帶同王鳳王常李軼等,連下數城,留守昆陽,聞得莽軍大至,乃遣偏師數千人,往截陽關。數千人到了關前,正值莽兵遠遠馳來,望將過去,好似螞蟻攢集,不勝指數。更奇怪的是前驅大將,身長體偉,面丑髯張,坐下一乘極大的兵車,兩面插著虎旗,帶領一大群猛獸,搖尾前來,漢兵見所未見,不知是何妖魔來助新莽,你也驚,我也慌,索性回頭就跑,逃還昆陽。劉秀問他何故逃歸?大眾一片嘩聲,說得莽軍如何厲害,如何怪異,不但守兵聞言大駭,連王鳳王常李軼諸人,也是面面相覷,形色倉皇。襯跌劉秀。
獨劉秀從容自若,還象沒事一般。王鳳忍不住說道:『莽兵如此奇悍,來迫我城,小小昆陽,眼見是固守不住,何如知難先退,還得共保身家?』
眾皆應聲如響,無一異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