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6-16 04:56
卻說光武帝即位以後,曾授大將軍吳漢爲大司馬,使率朱鄗岑彭賈復堅譚等十一將軍,往攻洛陽。洛陽爲朱鮪所守,拼死拒戰,數月不下。光武帝自鄗城出至河陽,招諭遠近。劉玄部將廩邱王田立請降。前高密令卓茂,愛民如子,歸老南陽,光武帝特徵爲太傅,封褒德侯。茂爲當時循吏,故特夾敘。一面遣使至洛陽軍前,囑岑彭招降朱鮪。彭嘗爲鮪校尉,持帝書入洛陽城,勸鮪速降。
鮪答說道:『大司徒被害時,鮪曾與謀。指劉縯冤死事。又勸更始皇帝,毋遣蕭王北伐,自知罪重,不敢逃死,願將軍善爲我辭!』
彭如言還報,光武帝笑說道:『欲舉大事,豈顧小怨?鮪果來降,官爵尚使保全,斷不至有誅罰情事。河水在此,我不食言!』
彭復往告朱鮪,鮪因孤城危急,且聞長安殘破,無窟可歸,乃情願投誠。當由彭遣使迎駕,光武帝遂自河陽赴洛。鮪面縛出城,匍伏請罪。光武帝令左右扶起,替他解縛,好言撫慰。鮪當然感激,引駕入城。光武帝駐蹕南宮,目睹洛陽壯麗,與他處郡邑不同,決計就此定都。洛陽在長安東,史稱光武中興爲後漢,亦稱東漢,便是爲此。回應前文,語不厭煩。光武帝封朱鮪爲扶溝侯,令他世襲。這也未免愧對乃兄。鮪不過一個尋常盜賊,僥倖得志,但教保全富貴,已是滿意,此後自不敢再有貳心了。
御史杜詩,奉著詔命,安撫洛陽人民,禁止軍士侵掠。獨將軍蕭廣,縱兵爲虐,詩持示諭旨,令廣嚴申軍紀,廣陽奉陰違,部兵騷擾如故。遂由詩面數廣罪,把他格死,然後具狀奏聞。光武帝嘉詩除害,特別召見,加賜棨戟。棨戟爲前驅兵器,仿佛古時斧鉞,漢時惟王公出巡,始得用此;杜詩官止侍御,也得邀賜,未始非破格殊榮。嗣是驕兵悍將,並皆敬憚,不復爲非,洛陽大安。
惟前將軍鄧禹,已由光武帝拜爲大司徒,令他迅速入關,掃平赤眉。禹尚逗留栒邑,未肯遽進,但遣別將分攻上郡諸縣;更徵兵募糧,移駐大要,留住馮愔宗歆二將,監守栒邑。誰知馮愔宗歆,權位相等,彼此鬧成意見,互相攻殺,歆竟被愔擊斃。愔非但不肯服罪,反欲領兵攻禹。累得禹無法禁遏,不得已奏報洛陽。鄧禹實非將才。光武帝顧問來使道:『馮愔所親,究爲何人?』
使臣答稱護軍黃防。光武帝又說道:『汝可回報鄧大司徒,不必擔憂;朕料縛住馮愔,就在這黃防身上呢!』
來使唯唯自去。光武帝便遣尚書宗廣,持節諭禹,並囑他暗示黃防。果然不到月余,防已將愔執住,交與宗廣,押送都門。是時赤眉肆虐,凌辱降將,王匡成丹趙萌等,不爲所容,走降宗廣。廣與共東歸,行至安邑,王匡等又欲逃亡,爲廣所覺,一一誅死,但將馮愔縛獻朝廷。愔膝行謝罪,叩首無數。光武帝欲示寬大,貸罪勿誅;叛命之罪,不可不誅,光武雖智足料人,究難爲訓。一面再促鄧禹入關。
禹自馮愔抗命,軍威稍損,又復徘徊河北,未敢南行。於是梁王劉永,自稱爲帝,見第九回。招致西防賊帥佼強,聯絡東海賊帥董憲,琅琊賊帥張步,據有東方。還有扶風人竇融,累代仕宦,著名河西,嘗與酒泉太守梁統等友善,歸附劉玄,授官都尉。至是因劉玄敗死,爲眾所推,號爲大將軍,統領河西五郡,武威張掖酒泉敦煌金城,稱爲河西五郡。撫結豪傑,懷輯羌胡。
此外又有安定人盧芳,詐稱武帝曾孫劉文伯,煽惑愚民,占據安定,自稱上將軍西平王,且與匈奴結和親約。匈奴迎芳出塞,立爲漢帝,復給與胡騎,送歸安定,聲焰漸盛。就是隗囂奔還天水,見第十回。仍然招兵買馬,蟠踞故土,自爲西州上將軍。三輔耆老士大夫,避亂往奔,囂無不接納,引與交遊。以范逡爲師友,趙秉蘇衡鄭興爲祭酒,申屠剛杜林爲持書,馬援王元等爲將軍,班彪金丹等爲賓客,人才濟濟,稱盛一時。鄧禹聞他名震西州,乃遣使奉詔,命囂爲西州大將軍,使得專制涼州朔方事宜。囂答書如禮,與禹連和。禹乃放心南下,往擊赤眉。
赤眉將帥,雖奉劉盆子爲主,但不過視同傀儡,無一稟命。建武元年臘日,赤眉等置酒高會,設樂張飲,劉盆子出坐正殿,中黃門等持兵後列。酒尚未行,大眾離座喧呼,互相爭論。大司農楊音,拔劍起詈道:『諸卿多系老傭,今日行君臣禮,反敢擾亂至此,難道宮殿中好這般兒戲麼?若再不改,格殺毋悔!』
大眾聽了,並皆不服,霎時間鬧做一堆,口舌紛爭,拳械並起。劉盆子慌得發抖,幸經中黃門扶他下座,躲入後廷。楊音見不可當,只好卻走。亂眾大掠酒肉,飽嚼一頓,還想入內殺音。衛尉諸葛稚,勒兵入衛,格斃亂黨百餘人,方得少定。餘眾陸續散去,稚始引兵退出,楊音亦得馳歸。
惟劉盆子遭此一嚇,不敢出頭,但與中黃門同臥同起,苟延性命。當時掖庭裡面,尚有宮女數百人,赤眉置諸不問。不去掠做婢妾,還算有些禮義。可憐這班宮女,鎮日幽居,無從得食,或在池中捕魚,或就園中掘蘆菔根,即蘿蔔根。胡亂煮食,終究是不得療飢,死亡累累,積屍宮中。尚有樂工若干人,衣服鮮明,形容枯瘦,出見劉盆子,叩首求食。盆子使中黃門覓得糧米,每人給與數斗,才得一時救飢。未幾又復絕糧,仍做了長安宮中的餓鬼。俗語說得好:『寧作太平犬,毋爲亂世人。』照此看來,原非虛言。
建武二年元旦,赤眉等又復大會,聚列殿廷。式侯劉恭,料知赤眉無成,已在前夜密教盆子,囑使讓位。是日樊崇以下,俱請盆子登殿受朝。盆子尚有懼意,勉強跟著劉恭,慢步出來。恭即開口語眾道:『諸君共立恭弟爲帝,厚意可感;但恭弟被立一年,擾亂日甚,恐將來徒死無益,情願退爲庶人,更求賢才爲主,唯諸君省察!』
崇等隨聲作答道:『這皆崇等罪愆,與陛下無涉!』
恭復固請讓位。突有一人厲聲道:『這豈是式侯所得專主?請勿復言!』
恭被他一駁,惶恐避去。盆子記著兄言,急解下璽綬,向眾下拜道:『今蒙諸君推立天子,仍無一定紀律,黨徒四掠,人民怨憤,盆子自知無能,所以願乞骸骨,退避賢路。必欲殺死盆子,下謝臣民,盆子亦無從逃避。若承諸君不棄,曲賜矜全,貸我一死,感且無窮!』
說著,涕灑如雨。虧他記憶,不忘兄教。樊崇等見他情詞悱惻,不禁生憐,乃皆避席頓首道:『臣等無狀,辜負陛下,從今以後,不敢放縱,請陛下勿憂!』
語畢皆起,抱持盆子,仍將璽綬佩上,盆子號呼多時,終由樊崇等竭力勸解,護送入內。待大眾退出後,各閉營自守,不復出掠。三輔同聲稱頌,所有避亂的百姓,爭還長安,市無虛舍。不意赤眉等賊心未改,連日不得劫掠,已皆仰屋欷歔,且人民返集都中,免不得攜筐提篋,載貨同歸。赤眉越加垂涎,又復出營打劫,一倡百和,索性大掠一番,無論財貨糧食,一古腦兒取奪得來。
驀聞漢大司徒鄧禹,領兵西來,大眾無心對敵,遂收取珍寶,縱火焚闕,把宮庭付諸一炬,方將劉盆子載出,拔隊西行。眾號稱百萬,自南山轉掠城邑,馳入安定北地,沿途所過,雞犬皆空。鄧禹已經入關,探得長安空虛,倍道進兵,逕入長安,屯兵昆明池,大饗士卒。嗣率諸將齋戒三日,禮謁高廟,收集十一帝神主,遣使奉詣洛陽。光武帝加封禹爲梁侯,此外各功臣亦晉封侯爵,各賜策文。文云:
在上不驕,高而不危;制節謹度,滿而不溢。敬之戒之,傳爾子孫,長爲漢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