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6-16 04:56
卻說王元奉著隗囂命令,出據隴坻,阻遏漢軍。漢軍尚未知確音,貿然前往,途次遇著來歙,也不過說是隗囂拒命,未及王元出兵情形。耿弇蓋延諸將,以爲隴坻一帶,尚無阻礙,待至來歙別歸,即匆匆趕路,期在速進。哪知王元已安排妥當,靜待漢軍。
漢軍行近隴坻,見前途塞住木石,已覺驚心,但尚未遇兵將,還想進去。當下將木石搬徙,徐徐引入,好容易開通一路,走了一程,又是七丫八杈,橫截道路;再辟再走,費去了許多氣力,還是不能盡通。並且羊腸峻阪,逐步崎嶇,害得軍不成伍,馬不成群。
驀聞隴上鼓角齊鳴,一彪軍從高趨下,持著長槍大戟,奔向漢軍。漢軍已人困馬倦,如何抵敵?沒奈何倒退下去。那敵勢很是兇悍,再加領兵主將,就是隗囂部下主戰的王元,銳氣方張,迫人險地,滿望一鼓蕩平漢軍,怎肯輕輕放過?漢軍叫苦連天,慌忙退走,已是不及,前隊多被殺死,後隊自相蹴踏,又傷斃了許多。耿弇蓋延,雖都是能征慣戰,怎奈勢不相敵,無法可施,也只好引兵出險,且戰且行。何故輕進·
王元緊追不捨,又來了隗囂大隊,漫山蔽谷,悉眾前來。漢軍只恨腳短,逃得不快。囂與元步步進逼,一些兒不肯放鬆,惱了漢捕虜將軍馬武,激厲勇士,返身斷後,手持一干長戟,向囂兵衝殺過去,勇士一齊隨上,擊斃追兵數百人。囂兵乘興進來,不防有這場回馬陣,倒嚇得腳忙手亂,一齊退去,囂與元也恐有失,鳴金收回,漢軍才得退入長安。
光武帝時已還都,聞諸將敗還,亟令耿弇移軍漆邑,祭遵移軍汧城,使吳漢等保守長安,另遣馮異出屯栒邑。異奉命即往,行至半路,有探馬報稱囂將行巡,來攻栒邑,兵已下隴。異申令將士,倍道亟進。部將統言虜兵方盛,不可與爭,宜擇地安營,徐思方略。
異勃然道:『虜兵臨境,幸得小勝,便思深入,若栒邑被取,三輔動搖,豈不可慮?兵法有言:「攻者不足,守者有餘。」我若得先至據城,用逸待勞,便可阻住虜馬,並不是急欲與爭呢!』
確是有識之言。乃長驅急馳,竟得入城,但使將士靜守,偃旗息鼓,待著敵軍。行巡引眾至城下,見城上毫無守備,總道是唾手可取,不如休息片時,再行督攻。部眾得令,並皆下馬散坐,無復紀律。異從城樓上悄望,備悉虜情,當即擊鼓揚旗,麾兵殺出。行巡未及防備,當然著忙,部下越加驚亂,上馬亟奔,被異追殺數十里,斬獲無算,方才收軍回城。
同時祭遵在汧,亦得擊走王元軍,漢軍復振。北地諸豪長耿定等,俱聞風獻表,背囂降漢。馬援在上林苑屯田,上書闕廷,具陳破囂計劃,且言,『臣非負囂,囂實負臣,臣初次詣闕,囂曾與約事漢,不料他反覆如此,所以臣願獻密議,決除此虜。』
光武帝因召援進見,面詢方略。援請先翦羽翼,繼攻腹心。光武帝乃給發突騎五千,帶領前往,便宜從事。援即往來遊說,離間囂將高峻任禹等人。
囂自覺勢孤,始上書謝過,略云:
吏民聞大兵猝至,驚恐自救,臣囂不能禁止。兵有大利,不敢廢臣子之節,親自追還。昔虞舜事父,大杖則走,小杖則受。臣雖不敏,敢忘斯義!今臣之事,在於本朝,賜死則死,加刑則刑,如遂蒙恩,更得洗心,死骨不朽!
書至闕下,諸將以囂雖陳謝,言仍不遜,請光武帝誅囂質子,大舉入討。光武帝心尚未忍,復使來歙至汧,傳遞復諭。諭云:
昔柴將軍柴武與韓信書云:信系韓王信,非淮陰侯。『陛下寬仁,諸侯雖有亡叛而後歸,輒復位號,不誅也。』以囂文吏曉義理,故復賜書,深言則似不遜,略言則事不決。今若束手聽命,復遣恂弟詣闕,則爵祿獲全,有浩大之福矣。吾年垂四十,在兵中十載,不爲浮語虛詞,如不見聽,盡可勿報!
囂得諭後,已知光武帝察破詐謀,竟不作答。涼州牧竇融,遣弟友上書,自陳忠悃。適因隗囂叛命,道梗不通,友從中途折回,另遣司馬席封,從間道至長安,呈上書奏。光武帝答書慰藉,情意兼至。融乃貽書責囂,語多剴切,由小子再錄如下:
伏維將軍國富政修,士兵懷附,親遇厄會之際,國家不利之時,守節不回,承事本朝。後遣伯春即囂子恂,見上。委身於國,無疑之誠,於斯有效。融等所以欣服高義,願從役於將軍者,良爲此也。而忿悁之間,改節易圖,君臣分爭,上下接兵,委成功,造難就,去縱義,爲橫謀,百年累之,一朝毀之,豈不惜乎?
殆執事者貪功建謀,以至於此,融竊痛之。當今西州地勢局迫,民兵離散,易以輔人,難以自建。計若失路不返,聞道猶迷,不南合子陽,則北入文伯耳。夫負虛交而易強御,恃遠救而輕近敵,未見其利也。
融聞智者不違眾以舉事,仁者不違義以要功,今以小敵大,於眾何如?棄子徼功,於義何如?且初事本朝,稽首北面,忠臣節也。及遣伯春,垂涕相送,慈父恩也。俄而背之,謂吏士何?忍而棄之,謂留子何?
自起兵以來,轉相攻擊,城郭皆爲邱墟,生民轉於溝壑,今其存者,非鋒刃之餘,則流亡之孤。迄今傷痍之體未愈,哭泣之聲尚聞,幸賴天運少還,而將軍復重其難,且使積疴不得遂瘳,幼孤復將流離,其爲悲痛,尤足愍傷,言之可爲酸鼻,庸人且猶不忍,況仁者乎?融聞爲忠甚易,得宜實難。憂人太過,以德取怨,知且以言獲罪也。區區所獻,惟將軍省焉!想是班彪手筆。
融既貽囂書,專待使人返報。過了旬日,使人回來,甚是懊悵,報稱被囂斥歸。融也覺動怒,召集河西五郡太守,部署兵馬,並上疏行在,請示師期。光武帝優詔褒美,且因融七世祖廣國,爲孝文皇后親弟,文帝后竇氏,見【前漢演義】。曾封章武侯,誼關姻戚,特賜漢祖外屬圖等,表示情好。一面敕令右扶風太守,修理融父墳墓,祭用太牢。所有四方貢獻珍物,往往轉賜與融,使命不絕。融當然感激,毀去囂所給將軍印綬,令武威太守梁統,刺死囂使張玄,更發兵攻入金城,大破囂黨先零羌封何,奪得牛馬羊萬頭,谷數萬斛,充作軍實,守候車駕西征。
囂因漢軍壓境,河西失和,自覺孤立無助,不得已遣使詣蜀,稱臣乞援。仍要向人稱臣,何苦背漢?述封囂爲朔寧王,遣兵往來,與爲犄角。囂正擬發兵內犯,又聞得漢將馮異,奪去安定上郡各城,因即率步騎三萬人,往攻安定。行抵陰繁,適與馮異相遇,交戰數次,不獲一勝,怏怏引還。再令別將攻悁,又爲祭遵所破,退回天水。兩番跋涉,統是空勞,反喪失了若干士卒,若干芻糧。
囂將王遵,屢次進諫,俱不見納,會得來歙招降書,因潛挈家屬徑投洛陽,詣闕請降,得拜大中大夫,封向義侯。光武帝欲親往討囂,偏遇日食告變,乃暫罷軍事。詔求直言,並敕公卿以下,舉賢良方正各一人。先是建武五年,光武帝嘗訪求高士,得周黨王良等人,三征始至。周黨字伯況,籍隸太原,素有清節,王莽篡位,更託疾杜門,足跡不涉鄉里。及徵車迭至,不得已奉命詣闕,布衣敝巾,坦然入見。到了光武帝座前,雖然跪伏,卻是未嘗呼謁,但自言山野布衣,不諳政事,仍請放還云云。
光武帝並未加責,叫他退朝候命。獨博士范升,上疏奏劾道:
臣聞堯不須許由巢父,而建號天下;周不待伯夷叔齊,而王道以成。伏見太原周黨等,蒙受厚恩,使者三聘,乃肯就車;及陛見帝廷,黨不以禮屈,伏而不謁,偃蹇驕悍,有失臣道。黨等文不能演義,武不能死君,釣采華名,希得三公之位。臣願與坐雲台之下,考試圖國之道,倘不如臣言,臣願伏虛妄之罪;果黨等敢私竊虛名,夸上求高,亦當罪坐不敬,爲天下戒。臣昧死上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