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6-16 04:56
漢軍見他無故自殺,統皆詫異,又想他人人拼命,就使攻下城池,亦必有一場惡鬥。眼見是性命相搏,彼此俱難免傷亡,懼心一起,不覺氣餒,遂致易勇爲怯,懈弛下去。岑彭因持久不克,想出一計,分兵至谷水下流,用土堵住,使水勢湧入城中。谷水由西至東,繞過西城,下流被遏,水無去路,自然向城中灌入,漸漲漸高,距城頭僅及丈許,守兵雖然恟懼,卻還未肯出降。驀聽得城南山上,鼓聲四震,有一大隊披甲勇士,長驅馳下,先行執著一桿大旗,上書一個斗方大的蜀字,炫人眼目,且乘風大呼道:『蜀兵有百萬人到來了。』
一面說,一面直迫漢壘。漢軍猝不及防,竟被衝破,且因來軍大聲恫嚇,多半駭散。暮氣已深,怎能再戰?吳漢岑彭,也不能支持,覓路退去。就是谷水下流的漢兵,都一哄兒逃得精光。其實蜀兵只有五千人,由囂將王元借來,用了一條虛喝計,竟得嚇退漢軍,安然入城,城內水已驟退,復得安居。
王元且勒兵復出,來追漢兵。漢兵已經乏糧,且恐蜀兵大至,無心戀戰,遂由吳漢下令,焚去輜重,逐步退走。待至王元追來,還虧岑彭返斗一陣,擊走王元,才得全師東歸。惟校尉溫序,爲囂將苟宇所獲,迫令降囂,序怒叱道:『叛虜怎敢迫脅大漢將軍?』說著,持節亂撾,打倒數人。
宇眾大憤,爭欲殺序,宇擺手道:『這是當代義士,可給彼劍!』乃拔劍付序,序接劍在手,亟拈鬚銜入口中,顧語左右道:『既爲賊所殺,毋令須污血!』說畢,把劍一橫,魂歸天上。不沒忠臣。
從事王忠,隨序陷虜,苟宇卻令他收殮序屍,送歸洛陽。光武帝特賜墓地,並召序三子爲郎。序本太原人氏,留葬洛中,乃是旌示忠臣的意思。
自從吳漢等引兵退還,耿弇蓋延亦撤圍引歸,獨祭遵尚留屯汧城。未幾已是建武九年,遵病歿營中,訃至洛陽,光武帝悲悼異常,令馮異馳領遵營,派員護喪東歸。遵爲人廉約小心,克己奉公,所得賞賜,盡給士卒,家無私財,身無華服,取士專用儒術,對酒設樂,必雅歌投壺,饒有儒將風規。
遵妻裳不加緣,相夫克儉,惟生男不育,終致無嗣。遵兄午買女送遵,使爲遵妾,遵爲國忘家,卻還不受,臨歿時不言家事,但遺囑從吏,只用牛車載喪,薄葬洛陽。及喪至河南,有詔令百官先會喪所,然後由車駕素服親臨,哭奠盡哀,予諡曰成,葬後尚就墓御祭,順道存問家屬。遵妻當然拜謁。光武帝見他家無婢妾,室宇蕭條,不由的悲感道:『怎得憂國奉公,如祭征虜一流名將呢?』
嗣後帝思遵不忘,輒加嘆息。無非是借勵諸將。
惟自馮異接任,吏士亦俱悅服,駐守如故。獨隗囂不願再居西城,移居冀邑,復遣兵分略各城,於是安定北池天水隴西,復爲囂有。只因糧餉不繼,屢患乏食,囂又積勞成病,多臥少起,沒奈何出城謀食,惟得了數斛大豆,粗糲不堪下咽,越覺恚憤得很,還入城中,病即加劇,不久便死。
部將王元周宗等,立囂少子純爲王,總兵據冀,仍向公孫述處稱臣乞援。述將田弇李育,已經歸蜀,述復使田弇北行,惟將李育留住,換了一個趙匡,與弇同至冀城,援助隗純。漢將馮異,奉詔進討,相持未下。
公孫述欲大舉攻漢,爲純紓憂,特使翼江王田戎,大司徒任滿,南郡太守程泛,率兵數萬人下江關,攻入巫峽,拔夷陵夷道二縣,據住荊門虎牙兩山,橫江架橋,並設關樓,面水倚山,結營自固,差不多有進窺兩湖,退挾三川的威勢。漢大司馬吳漢等,尚屯兵長安,光武帝特使來歙監軍,馬援爲副,觀察隴蜀情勢,取示進止。歙因上書獻策道:
公孫述以隴西天水爲藩蔽,故得延命假息,今若平盪二郡,則述智計窮矣。宜益選兵馬,儲積資糧,昔趙之將帥多賈人,高帝懸之以重賞,今西州新破,兵民疲饉,若招以財谷,則其眾可集。臣知國家所給非一,用度不足,然有所不得已也。
光武帝覽奏,乃詔令有司備谷六萬斛,用驢四百頭輸運,盡至汧城交卸,積作西征軍需。到了秋高馬肥,兵精糧足,特遣歙爲統帥,率同征西大將軍馮異、建威大將軍耿弇、虎牙大將軍蓋延、揚武將軍馬成、武威將軍劉尚等,共攻天水。馮異已與蜀將田弇趙匡,會戰數十次,蜀兵傷亡過半,再加耿弇等率兵會集,士氣百倍,大破蜀兵,陣斬田弇趙匡。獨隗純留居冀城,使王元等駐紮落門,依險拒守;還有高平第一城,又爲囂將高峻所據,未肯服漢。
於是馮異等進攻落門,耿弇等進攻第一城,兩路分攻。越年未下,馮異且在軍抱病,竟至謝世,光武帝賜諡節侯,令異長子彰襲爵,且複議親征西州。執金吾寇恂,已自長社還洛,仍然隨駕起行。既至關中,恂叩馬諫阻道:『長安道里居中,應接近便,安定隴西,聞車駕出駐長安,必然震懼,自當望風來降,若必以萬乘之尊,親履險阻,實非所宜,潁川前轍,不可不戒!』也說得是。
光武帝不以爲然,驅車再進,直抵汧城,方使恂招降高峻。峻本已由馬援說下,受漢封爲關內侯,拜通路將軍,所以漢軍出入,峻常爲引導,不致阻礙。援說高峻,見前回。及吳漢等敗還長安,峻乃復歸故營,據住高平,堅守不下。
寇恂奉詔諭峻,峻遣軍師皇甫文出謁,語多倨傲,貌亦驕盈,兩下里辯駁一番,惹動寇恂怒意,顧令左右縛文,擬置死刑。文尚不肯服禮,反唇相譏,諸將向恂進諫道:『高峻擁兵萬人,且多強弩,西遮隴道,連年不下,今欲將峻招降,奈何反殺峻使?』
恂瞋目道:『要斬便斬,怕他甚麼?』說著,即命把文處斬,將首級文文隨員,使他帶歸。且囑令傳語道:『軍師無禮,已經正法,欲降即降,不降固守!』斬釘截鐵。
這數語傳將進去,峻竟開城出降,迎納漢軍。諸將莫名其妙,都向恂請問道:『殺死來使,反得降峻,究是何因?』
恂答說道:『皇甫文系峻腹心,受遣來會,我看他辭意不屈,必無降志。我若將他放還,反損軍威,惟殺死了他,使峻膽落,自不得不降了。』
諸將才拜賀道:『寇君神算,我等不及。』
恂將峻解往行在,幸得免誅。中郎將來歙,因落門尚未攻破,即與耿弇蓋延等,鼓勵將士,猛撲不休,守兵不能再支,各有降意,周宗行巡苟宇趙恢,擁著隗純,開門出降;獨王元引著殘部,突圍奔蜀,隴右乃平。光武帝令將隗氏宗族,徙居京師,自率寇恂等還朝。後來隗純復與賓佐數十人,潛逃朔方,行至武威,被地方官捕住,殺死了事。小子有詩詠道:
敢將螳臂當王車,一舉三年便覆家;
父死子降猶受戮,可憐全族半蟲沙。
得隴望蜀,光武帝已操成算。至建武十一年春間,遂遣大司馬吳漢,率同劉隆臧宮劉歆三將,與征南大將軍岑彭,會師伐蜀。畢竟蜀地能否蕩平,再至下回分解。
隴右未平,潁川又亂,處興亡絕續之交,其欲制治也難矣。幸有寇恂扈駕南征,節鉞一臨,盜賊四伏,非素得民心者,其能若是乎?父老遮道,乞借寇君,莫謂小民果蚩蚩也。厥後西赴高平,斬皇甫文於城下,成算在胸,卒收勁敵,不戰屈人,寇君有焉。
他若耿弇七軍,輕進致敗,吳漢諸將,勞師無功,謀之不臧,烏能制勝?視寇君有愧色矣。獨祭征虜公而忘私,國而忘家,人皆去而彼獨留,功未竟而命先隕,何怪光武帝之哀慟逾恆乎?要之雲台諸將,非無優劣,本書敘人述事,自有陽秋,閱者於夾縫中求之,即知所區別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