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6-16 04:56
卻說蜀地告平,全軍凱旋,涼州牧竇融,上表稱賀,有詔令融與五郡太守,一同入朝。融遂與武威太守梁統、張掖太守史苞、酒泉太守辛彤、敦煌太守竺曾、金城太守庫鈞,奉詔入都。既抵闕下,即繳上安豐侯涼州牧印綬。光武帝賜還侯印,即日召見,賞賜恩寵,無與倫比。尋拜融爲冀州牧,融辭不就任。適大司空李通,因病去職,由揚武將軍馬成,暫行代理,未盡勝任,乃進融爲大司空;並授梁統爲大中大夫。涼冀二州,另行簡員鎮守。
好在隴蜀已平,西北無事,只有盧芳偽稱劉文伯,連結匈奴烏桓,常爲邊患。屢見前文。驃騎大將軍杜茂等,奉詔往討,歷久未平,芳部將隨昱留守九原,陰通漢軍,欲脅芳降漢。芳與十餘騎逃入匈奴,昱即詣闕請降,得拜五原太守,封鐫胡侯。後至建武十六年間,芳復入居高柳,遣使奉上降書。光武帝乃立芳爲代王,令他和輯匈奴。芳申請入朝,奉詔批准。及芳南至昌平,又遇朝使傳諭,叫他折回。芳不免疑懼,仍背漢投胡,既而病死。自是函夏無塵,全國統一。
光武帝增封功臣,得三百六十五人,外戚封侯,計四十五人,惟宗室諸王,卻爲了將軍朱祐計議,反降封爲公侯。如趙王良由廣陽徙封。齊王章即劉縯長子。魯王興縯子過繼劉仲,均見前。三人統稱爲公。長沙王興、真定王德即劉楊子。、河間王邵、中山王茂四人俱景帝后裔,統稱爲侯。更封孔子後裔孔安爲宋公,周公後裔姬常爲衛公,此外宗室封侯,共一百三十七人。
光武帝久在兵間,厭心武事,且知天下疲耗,益欲息肩,自隴蜀平定後,非遇急警,不復言兵。皇太子強,年已十餘,有時侍側,問及攻戰方略,光武帝正色道:『從前衛靈公問陳,孔子不對,此事非爾所宜問呢!』此實一權宜之語,並非至訓。
鄧禹、賈復,知帝欲偃武修文,不願功臣擁眾京師,乃投戈講道,修明儒學。耿弇等亦繳還大將軍印綬,並以列侯就第。朱祐嘗薦賈復端重,可爲宰相,光武帝置諸不答。惟移封鄧禹爲高密侯,使食四縣。賈復爲膠東侯,使食六縣。李通已封固始侯,位兼勛戚,因得與鄧禹賈復,參議國家大事,恩遇從隆。其餘功臣數百人,不過給與廩祿,令他安享太平,不復重用。保全功臣,莫如此策。至若朝廷宴會,輒召功臣集飲,濟濟盈堂,無不守禮。
光武帝當大宴時,歷問群臣道:『卿等若不得遇朕,果有何爲?』
鄧禹起答道:『臣嘗學問,可做一文學掾吏。』
光武帝笑道:『這也未免太謙了!卿志行修整,可官功曹。』
及問至馬武,武答言:『臣粗具膂力,可爲守尉,督捕盜賊。』
光武帝又笑說道:『且自己不爲盜賊,做個亭長罷了!』
武平素嗜酒,任氣使性,常在御前折辱同列,故光武帝隨事加誡,略示裁抑。但功臣稍有過失,帝必曲爲優容,所有遠方進貢珍甘,亦嘗先賜列侯,不少慳吝。故功臣皆懷德畏威,不生怨望,安上全下,比那高祖時代,迥然不同。這是光武帝的識量過人,故有是良法美意,卓越古今。應該稱揚。
獨驃騎大將軍杜茂,尚留守北方,備御匈奴。光武帝不欲勞兵,特使吳漢等北往,督徙邊民,盡入內地,但諭茂繕治城障,阻住胡烽。茂令兵士屯田築堡,毋敢少疏。會因軍吏冤殺無辜,遂致連帶免官,減削食邑,由修侯降爲參蘧鄉侯,另命蜀郡太守張堪爲騎都尉,使他往領茂營。匈奴聞茂去職,乘隙進攻,兵至高柳,被張堪督兵邀擊,大破胡兵,飛章告捷。光武帝因令茂爲漁陽太守,兼轄軍民。茂賞善罰惡,公正無私,吏士並樂爲用。
匈奴以高柳被挫,再圖報復,竟發萬騎入漁陽。才入境內,即有數千健卒,當頭截住,仿佛與長城相似,絲毫不能動搖。再加張堪領著後隊,鳴鼓繼進,銳厲無前,把胡騎沖得七零八落。匈奴將帥,連忙奔還,十成中已喪失了四五成,從此畏堪如神,不敢近塞。堪乃勸民耕稼,特就狐奴地方,開稻田八千餘頃,不到數年,桑麻菽麥,偏地芃芃。百姓踴躍作歌道:『桑無附枝,麥穗兩歧;張公爲政,樂不可支!』
總計堪守郡八載,戶口蕃庶,物阜民康。光武帝欲征堪內用,堪竟病逝,有詔褒揚政績,賜帛百匹。堪字君游,系南陽郡宛縣人,少時已有志操,號爲聖童,入蜀時不私秋毫,布被終身。中興循吏,杜詩以外,要算張堪。讚美循吏,藉以風世。
沛郡太守韓歆,亦剛直有聲,建武十三年間,大司徒侯霸病逝,特擢歆爲大司徒。歆就職後,每好直言,嘗在帝前指天畫地,不少隱諱。光武帝未免動怒,歆仍不少改,在任二年,坐被譴歸。未幾又頒詔申責,歆憤激自殺,子嬰亦死。都人士替他呼冤,爲帝所聞,乃追賜錢穀,具禮安葬。遇主如光武,且以直言賈禍,遑問他人。後來歐陽歙戴涉,相繼爲大司徒,俱坐罪論死,光武帝亦稍稍嚴急了。最錯誤的是廢后一事,爲光武帝平生大累。事在建武十七年間。光武帝既立郭氏爲皇后,嫡子強爲皇太子,相安有年,見十二回。
郭后復生子四人,一名輔,一名康,一名延,一名焉。陰貴人亦生五子,長名陽,次名蒼,次名荊,又次名衡,名京。尚有一子名英,爲許美人所出。許美人無寵,當夕甚稀,故只生一男。就中總算這位陰貴人,最得寵愛,光武帝有時出征,嘗命陰貴人隨行。陰貴人初次生男,曾在元氏縣中分娩,彼時從征彭寵,適當有娠,故在行轅中產兒,取名爲陽,兩頰甚豐,至十歲時能通【春秋】,光武帝目爲奇童。奪嫡之兆,已寓於此。
建武十五年,大司馬吳漢等,上書請封皇子,三奏乃許。使大司空竇融告廟,封皇子輔爲右翊公,英爲楚公,陽爲東海公,康爲濟南公,蒼爲東平公,延爲淮陽公,荊爲山陽公,衡爲臨淮公,焉爲左翊公,京爲琅琊公。這是因年序封,故與上文敘次不同。諸子受封,才及月余,有詔令天下州郡,檢核墾田戶口。刺史太守,依詔施行,次第奏報。獨陳留吏牘中夾入一紙,上書二語云:『潁川弘農可問,河南南陽不可問。』
光武帝瞧著,問所從來,吏人謂由長壽街上拾取,誤夾牘中。這是因光武好讖引惹出來。光武帝因疑生怒,頓有慍色。東海公陽,年才十二,適侍帝后,便乘間進言道:『河南帝城,必多近臣,南陽帝鄉,必多近親;田宅逾制,不便細問,故有是言!』
光武帝大悟,再使虎賁將窮詰吏人,吏人無從隱蔽,所對如東海公語。光武乃更遣謁者巡行河南南陽,糾察長吏,實地鉤考,免得徇私。但自此愛陽有加,自悔立儲太早,不得使陽爲冢嗣。天下事不宜生心,一有芥蒂,免不得形諸詞色。郭皇后暗中窺透,當然懷嫌,因此對著帝前,往往冷嘲熱諷,語帶蹊蹺。光武帝積不能容,遂致夫妻反目,動有違言。到了十七年冬月,竟突然下詔道:
皇后懷勢怨懟,數違教令,不能撫循他子,訓長異室。
宮闈之內,若見鷹鸇,既無關睢之德,而有呂霍之風,豈可托以幼孤,恭承明祀?今遣大司徒戴涉,時涉尚未坐罪。宗正劉吉,持節往諭,其上皇后璽綬。陰貴人鄉里良家,歸自微賤,自我不見,於今三年。兩句援引【詩經】,爲追憶之詞。宜奉宗廟爲天下母。異常之事,非國休福,不得上壽稱慶,特頒詔以聞。
詔既頒發,群臣互相錯愕,莫敢發言。郭皇后只好繳出印綬,徙居別宮。那色藝兼優的陰貴人,竟得超居中宮,母儀天下。句中有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