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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回 纳直言超迁张佚 信谶文怒斥桓谭 之二

后汉演义作者:蔡东藩发布:福哥

2020-6-16 04:56

自古受命而帝,治世之隆,必有封禅以告成功焉。【乐·动声仪】曰:动声仪,系【乐】纬篇名。『以雅治人,风成于颂。』有周之盛,成康之间,郊祀封禅,皆可见也。【书】曰:『岁二月东巡狩,至于岱宗柴。』则封禅之义也。说得牵强。伏见陛下受中兴之命,平海内之乱,修复祖宗,抚存万姓,天下旷然,咸蒙更生,恩德云行,惠泽雨施,黎元安宁,夷狄慕义。【诗】曰:『受天之祜,四方来贺。』今摄提之岁,【尔雅】云:『太岁在寅,曰摄提格。』苍龙在寅,德在东宫,太岁号苍龙。宜及嘉时,遵唐帝之典,继孝武之业,以二月东巡狩,封于岱宗。明中兴,勒功勋,复祖统,报天神,禅梁父,祀地祇,传祚子孙,万世之基也。谨拜表上闻。

这书呈入,便蒙批准。未免自相矛盾。司空张纯,忙将汉武帝封禅旧例,纂辑成编,呈将进去。光武帝以汉武故事,尝有御史大夫从行,此次援照旧仪,就命纯比御史大夫,伴驾东出。择定二月初吉,启行出都,沿途仪仗,比前较盛。既到东岳,便柴望岱宗,封泰山,禅梁父,俱如汉武成制。惟刻石文,另行撰就,无非是歌功颂德的套话,小子无暇记录。但封禅礼告成以后,准备回銮,不料张司空骤然得病,医药罔效,延挨了三五日,一命呜呼。想是东岳请他修文去了。

光武帝不免扫兴,当即拨司空从吏,护丧西归,自己亦匆匆还宫。惟既行封禅礼,不得不循例大赦,蠲免泰山郡一年田租,且改建武三十二年为中元元年。擢太仆冯鲂为司空,使继纯职。哪知司徒冯勤,也是一病不起,惹得光武帝越加懊怅,暂时不令补缺,直至孟冬时候,方授司隶校尉李欣为司徒。

群臣尚壹意贡谀,竞言祥瑞,或谓京中有醴泉涌出,或谓都下有赤草丛生,就是四方郡国,也奏称甘露下降,说得百灵效顺,四海蒙庥。君有骄心,必有佞臣。一班公卿大夫,且上言天下清宁,祥符显庆,宜令太史撰集,传诸来世。还是光武帝虚灵不昧,未肯听许,所以史官只略载一二,不尽铺张。会值孟冬蒸祭,冬祭曰蒸,见【礼记】。光武帝使司空告祠高庙,先日颁诏云:

昔高皇帝与群臣约,非刘氏不王,吕太后贼害三赵,赵幽王友,赵恭王恢,赵隐王如意。专王吕氏。赖社稷之灵,禄产伏诛,天命几坠,危朝更安。吕太后不宜配食高庙,同祧至尊。薄太后母德慈仁,孝文皇帝贤明临国,子孙赖福,延祚至今。其上薄太后尊号曰高皇后,配食地祇,迁吕太后庙主于园,四时上祭,垂为永典,毋愆尔仪。

嗣是起明堂,筑灵台,作辟雍,又在北郊设立方坛,主祀地祇,略与南郊祭天坛相似,惟形式不同。费了若干工役,才得告成,乃宣布图谶,昭示天下。先是光武帝从强华言,援据赤伏符谶文,乃即帝位。见前文。及四方寇乱,依次削平,越觉得谶文不爽,迷信甚深,给事中桓谭,尝上书规谏道:

臣闻人情忽于见事,而贵于异闻。观先王之所记述,咸以仁义正道为本,非有奇怪虚诞之事。盖天道性命,圣人所难言也,自子贡以下,不得而闻,况后世浅儒,能通之乎?今诸巧慧小才伎数之人,增益图书,矫称谶记,以欺惑贪邪,诖误人主,焉可不抑远之哉!臣谭伏闻陛下穷折方士黄白之术,甚为明矣;而乃欲听纳谶记,又何误也!其事虽有时合,譬犹卜数只偶之类。陛下宜垂明听,发圣意,屏群小之曲说,述五经之正义,略雷同之俗语,详通人之雅谋,则不必索诸虚无,太平自庶几矣!臣自知愚戆,谨冒死上陈。

光武帝览疏,甚是不怿。及建筑灵台,择视地点,又欲决诸谶文,谭复极言谶文不经,光武帝大怒道:『桓谭非圣不法,罪当处死!』

谭不胜惊惧,叩头流血,方蒙宽宥,惟尚降谭为六安郡丞。谭怏怏就道,得病即死,年已七十余岁。何不早去?又有大中大夫郑兴,因光武帝语及郊祀,拟从谶文取断,兴直答道:『臣不览谶文。』

光武帝作色道:『卿不览谶文,莫非不信谶么?』

兴慌忙叩谢道:『臣素愚昧,书多未读,并非不信谶文。』

光武帝方才无语,但终不留任内用。后来兴被侍御史讦奏,说他出使成都时,私买奴婢,应该加罪,遂谪兴为莲勺令。兴赴任后,正欲缮修城郭,以礼教民,又奉朝命免官,归老开封原籍。兴素好古学,尤通【左氏周官】,善长历数,如杜林桓谭诸人,往往向兴问业,取承意旨,故世言【左氏春秋】,多半宗兴学说。兴归里后,但至阌乡授徒,三公屡加征辟,不肯复起,得以寿终。识见比桓谭为高。子众能承父学,下文自有交代。

未几已是中元二年,光武帝已六十三岁,还是昧爽视朝,日昃乃罢,暇时辄召入公卿郎将,与谈经义,至夜静方才就寝。皇太子庄,常伺间进言道:『陛下明若禹汤,独不似黄老养性,未免过劳,愿从此颐养精神,优游自适。』

光武帝摇首道:『我乐为此事,并不觉疲劳呢!』

话虽如此,究竟年老力衰,不堪烦剧,竟于中元二年二月间,染病日剧,在南宫前殿中,寿毕归天。

总计光武帝在位,共三十三年,起兵舂陵,迭经艰险,终能光复旧物,削平群雄,可见他智勇深沉,不让高祖。至天下已定,务用安静,退武臣,进文吏,明慎政体,总揽权纲。并且崇尚气节,讲求经义,耳不听郑声,手不持玩好,与王侯等持盈保泰,坐致太平,比那高祖谩骂儒生,诛夷功臣,纵吕后祸刘,实是相差得多哩!也是确评。惟妻妾易位,嫡庶乱序,嬖幸梁松,薄待马援,晚年尚迷信图谶,侈志东封,这虽是瑕不掩瑜,免不得有伤盛德呢!小子有诗咏道:

郁葱佳气早呈祥,帝业重光我武扬;

三十三年膺大统,功多过少算明王。

苏伯阿善望气顾视舂陵乡,尝叹语云:『气佳哉,郁郁葱葱然!』

光武帝崩,太子庄当然嗣位,是为孝明皇帝。欲知明帝即位情形,待至下回再详。


〖后评〗

光武帝惩诸王之滥交,并令就国,乃慎选太子师傅,为储养计。阴识本太子母舅,原不宜为太子师,张佚斥群臣之谬论,请择用天下贤才,议固近是,乃其后居然自任,未闻有至德要道,进勖东宫,岂太子果不必指导欤?【后汉书】不为张佚列传,想因其无行可述,故略而不详。至少傅桓荣,独详为记载,有褒美意,但观其夸示诸生,称为稽古之力,但亦一借学沽名,骏而不醇。荣且如此,佚更可知,光武之因言举人,得毋为佚所欺乎?

桓谭以善琴干进,尤不足道;及论图谶之不经,却是持正之谈。彼郑兴之学识,较谭为优,而光武帝俱斥而远之,亦思依谶东封,有何效益。匝月而张纯病死,逾年而车驾宾天,谶语果可信耶?不可信耶?光武邈矣!后之人幸勿过事迷信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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