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6-16 04:56
卻說陰皇后妒恨鄧貴人,已被和帝察覺,隨時加防,到了永元十四年間,竟有人告發陰後,謂與外祖母鄧朱等,共為巫盅,私下咒詛等情。和帝即令中常侍張慎,與尚書陳褒,會同掖庭令,捕入鄧朱,並二子鄧奉鄧毅,及後弟陰軼陰輔陰敞,一併到案,嚴刑拷訊。三木之下,何求不得?當即錄述口供,證明咒詛屬實,應以大逆不道論罪,定讞奏聞。和帝已與陰後不和,見了張慎等復奏,也不願顧及舊情,便命司徒魯恭,持節至長秋宮中,冊廢皇后陰氏,徙居桐宮。
魯恭由侍御史擢至光祿勛,累蒙寵信。會司徒劉方,坐罪自殺,繼任為光祿勛呂蓋,不久又罷,遂升恭為司徒。恭奉命廢后,後已無計可施,只得繳出璽綬,搬向桐宮居住。長門寂寂,悶極無聊,即不氣死,也要愁死。況復父綱仰藥,弟輔斃獄,外祖母鄧朱,及母舅奉毅,並皆為刑杖所傷,陸續斃命。陰鄧兩姓家屬,都被充戍日南,單剩了自己一身,悽惶孤冷,且悔且憤,且憤且悲,鎮日裡用淚洗面,茶也不飲,飯也不吃,終落得腸斷血枯,遽登鬼籙。誰叫你度量狹窄。
宮人報聞和帝,總算發出一口棺木,草草殮訖,即日舁出宮外,藁葬平亭。鄧貴人聞陰後被廢,卻還上書勸阻,太覺得假惺惺了。和帝當然不從。貴人即自稱疾篤,不敢當夕,約莫有好幾旬,有司請續立皇后,和帝說道:『皇后為六宮領袖,與朕同體,承宗廟,母天下,豈可率爾冊立?朕思宮中嬪御,只鄧貴人德冠後庭,尚可當此!』
這數語為鄧貴人所聞,連忙上書辭謝,讓與後宮周馮諸貴人。好容易又是月余,和帝決計立鄧貴人為後,貴人且讓至再三,終因優詔慰勉,方登後位。也好算得大功告成了,宮廷內外,相率慶賀;夢兆相法,果如前言。小子因一氣敘下,未便間斷,免不得中多闕漏,因再將和帝親政後事,略述數條:和帝崇尚儒術,選用正士,頗與乃父相似。沛人陳寵,系前漢尚書陳咸曾孫,咸避莽辭職,隱居不仕,見【前漢演義】。常戒子孫議法,寧輕毋重。
及東漢中興,咸已早歿,孫躬出為廷尉左監,謹守祖訓,未敢尚刑。寵即躬子,少為州郡吏掾,由司徒鮑昱辟召,進為辭曹,職掌天下訟獄,多所平反;且替昱撰【辭訟法】七卷,由昱上呈,頒為【三府定法】。嗣復累遷為尚書,與竇氏反對,出為泰山廣漢諸郡太守,息訟安民。竇氏衰落,寵入為大司農,代郭躬為廷尉。躬通明法律,矜恕有聲,任廷尉十餘年,活人甚眾。及躬病逝,由寵繼任,往往用經決獄,務在寬平,時人以郭陳並稱,交口榆揚。
惟司空張奮免職,後任為太僕韓棱,棱以剛直著名,迭見前事,當然為眾望所歸。太尉張酺,因病乞休,嘗薦魏郡太守徐防自代,和帝進大司農張禹為太尉,征徐防為大司農。禹襄國人,族祖姑曾適劉氏,就是光武帝祖母;祖況隨光武北征,戰歿常山關;父歆為淮陽相。禹篤厚節儉,師事前三老桓榮,得舉孝廉,拜揚州刺史。嘗過江行巡,吏民謂江有伍子胥神靈,不易前渡,禹朗聲道:『子胥有靈,應知我志在理民,怎肯害我?』甚是。
言畢,鼓楫徑行,安然無恙。後來歷行郡邑,決囚察枉,民皆悅服。嗣轉兗州刺史,亦有政聲。入為大司農,吏曹整肅,及擢拜太尉,正色立朝,為朝廷所倚重。徐防沛人,亦有令名,祖宣父憲,皆通經術,至防世承家訓,舉孝廉,乃入為郎。體貌矜嚴,品行慎密,累遷至司隸校尉,又出為魏郡太守。和帝因張酺薦引,召為大司農。
適司空韓棱逝世,太常巢堪代任,未能稱職,乃進防為司空。防留意經學,分晰章句,經訓乃明。就是司徒魯恭,亦以通經致用。恭弟丕更好學不倦,兼通五經。章帝初年,詔舉賢良方正,應舉對策,約有百餘人,獨不同時應舉,得列高第,除為議郎,遷新野令,視事期年,政績課最。擢拜青州刺史,後復調為趙相。門生慕名就學,追隨輒百餘人,關東人互相傳語云:『五經復興魯叔陵。』叔陵即不表字。
東漢自光武修文,歷三傳而並尚經學,故士人多以此見譽,亦以此致榮。旋復調任東郡陳留諸太守,坐事免官,侍中賈逵,獨奏稱不道藝深明,宜加任用,不應廢棄,和帝乃再征為中散大夫。永元十三年,帝親幸東觀,取閱藏書,召見侍中賈逵,尚書令黃香等,講解經義,丕亦在列。
賈逵為賈誼九世孫,累代明經,至逵復專精古學,嘗作【左氏傳國語解詁】五十一篇,獻入闕廷,留藏秘館,入拜為郎;又奉詔撰【尚書古文同異】,及【齊魯韓詩與毛氏異同】,前漢時,轅固為齊詩,申公為魯詩,韓嬰為韓詩,毛萇為毛詩。並作【周官解詁】,凡十數卷,皆為諸儒所未及道,因此名重儒林。
和帝遷逵為左中郎將,改官侍中,領騎都尉,內參帷幄,兼職秘書,甚見信用,盈廷俱推為經師。逵以經學成名,故特從詳敘。黃香為江夏人,九歲失母,號泣悲哀,幾致滅性,鄉人稱為至孝。年十二,為太守劉護所召,使居幕下,署名門下孝子,香得博覽經典,殫精道術,京師稱為天下無雙,江夏黃童。嗣入為尚書郎,超遷至尚書令。
看官試想!這賈侍中黃尚書兩人,一個是累代家傳,一個是少年博學,平時講貫有素,一經問答,統是口若懸河,不假思索。偏魯叔陵與他辯難,卻是獨出己見,持論明通,轉使賈黃兩宿儒無詞可駁,也不免應對支吾。和帝顧視魯丕,不禁稱善,特賜冠幘履襪,並衣一襲。
此時卻難為賈黃。丕謝賜而退,越日復上疏道:
臣以愚頑顯備大位,犬馬氣衰,煨得進見,論難於前,無所甄明,衣服之賜,誠為優過。臣聞說經者傳先師之言,非從己出,不得相讓;相讓則道不明,若規矩準繩之不可枉也。難者必明其據,說者務立其義;浮華無用之言,不陳於前,故情思不勞,而道術愈章。法異者各令自說師法,博觀其義,覽詩人之旨意,察【雅頌】之終始,明舜禹皋陶之相戒,顯周公箕子之所陳,觀乎人文,化成天下。陛下既廣納謇謇以開四聰,無令芻蕘以言得罪,既顯岩穴以求仁賢,無使幽遠獨有遺失,則言路通而人才進,人才進而經說明,天下可不勞而理矣!
為此一疏,和帝乃下詔求賢,令有司選舉明經潔行,使侍經筵,且敕邊郡各舉孝廉。敕書有云:
幽并涼州戶口率少,邊役眾劇,束修良吏,進仕路狹。
朕惟撫接夷狄,以人為本,其令緣邊郡口十萬以上,歲舉孝廉一人,不滿十萬,二歲舉一人,五萬以下三歲舉一人。
看官閱此,應疑和帝既令邊郡各舉孝廉,何故限人限歲,嚴格如此?哪知孝不易得,廉亦難能,且邊郡人民,華夷雜處,性質多半愚蒙,尚未開明文化,能有幾個孝子幾個廉士呢?這且無容細敘。且說涼州西偏,屢有寇患,叛羌迷唐,自被劉尚趙世等擊走,奔往塞外,漢兵引歸。回應前回。
廷議且謂尚、世畏懦,不敢窮追,應該坐罪,乃逮入詔獄,並令免職。議亦太苛。謁者王信,代領尚營,屯駐枹罕;謁者耿譚,代領世營,屯駐白石。譚復懸賞購募,招誘羌人,羌眾又陸續來歸。天下無難事,總教現銀子。迷唐見部眾離散,復起驚慌,因遣人乞降。譚令迷唐自至,方可允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