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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回 班長史搗破車師國 楊太尉就死夕陽亭 之二

後漢演義作者:蔡東藩發佈:福哥

2020-6-16 04:56

勇全數收撫,共得五千人,仍令住居車師前庭,自至柳中屯田。柳中距前庭只八十裏,呼應甚便,可以無虞。勇擬暫從休養,籌備芻糧,俟至士飽馬騰,再擊車師後王。好容易已越一年,系延光四年。春光和煦,塞外寒消,草木已漸生長,正好乘此興師。勇遂發敦煌張掖酒泉三郡兵馬,共六千騎,又征鄯善疏勒及車師前部兵,亦不下五六千,由勇親自督率,往攻車師後王軍就。軍就亦領兵萬餘人,出庭迎敵,不意班勇部下,統是勇壯得很,一陣交鋒,已被殺得人仰馬翻,軍就連忙退回,部眾已喪失了好幾千名。一時惶急失措,欲向北匈奴求援,又恐道遠難及,沒奈何硬着頭皮,再圖守御。

偏來兵厲害得很,乘勝直入,銳不可當,部眾出去招架,不是驚散,就是殺死。霎時間庭中大亂,只見外面大刀闊斧,一齊殺來,此時欲逃無路,還想拼死再戰,驀聽得一聲箭響,仔細審視,那箭鏃已到面前,慌忙把頭一偏,右肩上適被射着,痛不可耐,竟致暈倒。待至甦醒轉來,四肢早經捆住,不能動彈;還有匈奴使人,也在旁邊陪綁,束作一堆。俄而有數人馳至,把他兩人扛抬了去,好似牛羊一般,直至漢前長史索班死處,作為祭品。號炮兩振,軍就與匈奴使人,頭皆落地,魂靈兒從頭中飛向鬼門關上掛號去了。不願同生,但願同死,兩語可為兩人寫照。

班勇既梟斬軍就,傳首京師,露布報捷。自是車師前後庭,又得開通,西域各國,復震懾漢威,陸續歸附。真箇是父作子述、兩世重光呢!好肖子。

安帝聞得西域復通,心又放寬,樂得逍遙自在,倒把那班勇功績,擱置一旁,並沒有甚麼賞賚。且當時廉直大臣,第一個要算司徒楊震。永寧二年秋季,遷震為太尉,似乎知人善任,偏是小人道長,君子道消,結果是易明為昏,崇邪黜正,終落得朝廷柱石,化作塵沙,說來既覺可痛,尤覺可嘆!

太尉劉愷,因病免官,由震繼為太尉,另用光祿勛劉熹為司徒。帝舅耿寶,已拜大鴻臚,特為宦官李閏兄弟說情,托震錄用。震不肯相從,寶一再往候,且與震語道:『李常侍為國家所重,欲令公辟除乃兄,主上亦曾允許,寶唯有傳達上命罷了!』

震正色道:『如朝廷欲令三府辟召,應先敕下尚書,但憑私囑,不敢聞命!』

寶見震定意拒絕,悻悻自去。後兄閻顯,亦進任執金吾,向震有所薦托,震亦不許。司空陳褒,已經罷去,後任為宗正劉授。他想討好貴戚,一得風聲,不待請託,便辟召李閏兄,及閻顯意中的私親,旬日間並見超擢。嗣復有詔為野王君造宅,王聖為野王君,見前文。大興工役,中常侍樊豐,及侍中周廣謝惲等,更相煽惑,傾動朝廷。震為漢家首輔,實屬忍無可忍,因再上書力諫道:

臣聞古者九年耕,必有三年之儲,故堯遭洪水,人無菜色。臣伏念方今災害滋甚,百姓空虛,不能自贍,重以螟蝗,羌虜鈔掠,三邊震擾,戰鬥之役,至今未息,兵甲軍糧,不能復給,大司農帑藏匱乏,殆非社稷安寧之福!伏見詔書為阿母興起第舍,合兩為一,合兩坊為一宅裏。雕修繕飾,窮極巧技;今盛夏土王,而攻山採石,轉相迫促,為費巨億。周廣、謝惲兄弟,與國無肺腑枝葉之屬,依倚近幸奸佞之人,與樊豐王永等,分威共權,屬託州郡,傾動大臣,宰司辟召,承望旨意,招徠海內貪污之人,受其貨賂,至有贓錮棄世之徒,復得顯用;黑白混淆,清濁同源,天下喧譁,為朝結譏。臣聞師言,上之所取,財盡則怨,力盡則叛;怨叛之人,不可復使。故曰:『百姓不足,君誰與足?』惟陛下度之!

這書呈入,好似石沈大海一般,並不見答。樊豐周廣楊惲等,統皆切齒,就是野王君王聖母女,亦視若仇讎,恨不將震即日摔去。且因安帝不從震言,越好肆無忌憚,匪但王聖第宅,造得非常工巧,連樊豐等一班權閹,也膽敢捏造詔書,調發司農錢穀,大匠現徒材木,各起冢舍園池,役費無數。遂致變異相尋,京都地動。楊震因屢諫不從,憤悶已極,何不引退?因歲暮不便陳詞,勉忍至次年正月,申上直言道:

臣備台輔,不能奉宣德化,調和陰陽;去年十一月四日,京師地動。臣聞師言:『地者陰精,』當安靜承陽,而今動搖者,陰道盛也。其日戊辰,三者皆土,位在中宮,此中臣近官持權用事之象也!臣伏惟陛下以邊境未寧,躬自菲薄,宮殿垣屋傾倚,枝柱而已,無所興造,欲令遠近咸知政化之清流,商邑之翼翼也。而親近幸臣,驕溢逾法,多發徒士,盛修第舍,賣弄威福,道路喧譁,眾聽聞見,地動之變,近在城郭,殆為此發!又,冬無宿雪,春節未雨,百僚焦心,而繕修不止,誠致旱之徵也。【書】曰:『鞬恆暘若,』臣無作福作威玉食,唯陛下奮乾坤之德,棄驕奢之臣,以掩妖言之口,奉承皇天之戒,無令威福久移於下,則陽長陰消,天地自無不交泰矣!

震言雖然激切,怎奈安帝已為群小所蒙,任他如何說法,始終不理。且嬖倖愈加側目,往往在安帝旁謗毀楊震,安帝已漸覺不平。惟震為關西名儒,群望所歸,若一時將他除去,免不得物議沸騰,搖動大局,所以群小尚有畏心,未敢無端加害。尚知畏清議麼?會有河間男子趙騰,詣闕上書,指陳時政得失,安帝不禁怒起,說他無知小民,也來多嘴,當即詔令有司,捕騰下獄。中官最恨謗言,私下囑託有司,讞成『訕上不道』的罪名,處騰死刑。楊震身為太尉,怎能坐視不救?

乃復上疏諫諍,略云:

臣聞堯舜之世,諫鼓謗木,立之於朝;殷周哲王,小人怨詈,則還自敬德。所以達聰明,開不諱,博採負薪,極盡下情也。今趙騰所坐,激訐謗語,為罪與手刃犯法有差,乞為加恩,全騰之命,以誘芻蕘輿人之言,則國家幸甚!

安帝得疏,仍然不聽,竟把趙騰處死,伏屍市曹。伯起!伯起!何不起身亟去?是年為延光三年,安帝想往外面遊覽,借着望祀岱宗的名目,出都東巡。文武百官,多半扈行,獨太尉楊震,及中常侍樊豐等,卻都留住京都,未嘗隨去。豐等因乘輿外出,越好擅用帑藏,移修第宅。原來為此,故未隨行。偏被太尉掾高舒,召大匠令史等,底細考核,查出豐等前時捏造偽詔,呈與楊震。震因安帝東巡,未便舉發,只好待迴鑾後,然後奏聞。何不飛使馳奏·

豐等聞信,很是慌張,日夕與黨與密商,意欲先發制人,為自保計。也是楊伯起命運該絕,不先不後,竟有星變逆行的天象,被閹黨作為話柄,構成邪謀。一俟安帝回來,將到都門,急忙先去迎謁,偽言還宮須待吉時,請安帝至太學中,暫時休息,應吉乃入。安帝還道他是真心愛主,當即依議。及駕入太學,豐等得乘間密奏,說是太尉楊震,袒庇趙騰,前因陛下不從所請,心懷忿懟,意圖構逆,所以上見星變,顯示危機,請陛下先行收震,方可入宮。

安帝尚未肯信,躊躇半晌,方語樊豐道:『震為名士,難道也如此不法麼?』

豐應聲道:『震為鄧氏故吏,鄧氏既亡,怪不得震有異心了!』讒口可畏,震由鄧騭辟舉,見前文。

安帝愕然點首,便夜遣中使,往收太尉印綬,策免震官。震不防有此一舉,既被權閹佔了先着,悔亦無益,當將印綬交出,坦然歸第,閉門韜晦,謝絕交遊。哪知安帝還宮以後,擢耿寶為大將軍,寶與震挾有宿嫌,又由樊豐等從旁煽構,竟奏稱震不服罪,仍懷怨望。有詔遣震歸裏。

震奉詔即行,至夕陽亭,慨然語諸子門人道:『人生本有一死,死不得所,也是士人常事。我叨居宰輔,明知奸臣狡猾,不能驅除;嬖女傾亂,不能禁遏,有何面目再見日月?我死後可用雜木為棺,粗布為被,蓋形掩體,已自知足,不必歸就墓次,添設祭祠了!』

說畢,即飲鴆而死,時已七十餘歲。小子有詩嘆道:

拼死何如預見機,網羅陷入已難飛;

夕陽亭下沉冤日,應悔當年不早歸!

楊震已死,樊豐等尚不肯干休,還要設法擺佈,欲知他如何逞毒,待至下回敘明。


【後評】

西域諸國,勢如散沙,各酋長亦皆庸鄙,無一有為,但得中國良將一人,出而鎮撫,便得制馭各國,使之帖服,非若冒頓父子之桀驁難馴也!試觀班氏父子之出使,不待勞師費財,即此用夷攻夷之一策,已能指揮如意,無往不宜,誰謂外域之不可以馭乎?

惟安內之謀,比攘外為尤亟,安帝有一楊震而不能用,反且聽信群小,黜逐正人,漢之綱紀,自此紊矣!惟震為關西名士,當知以道事君之義,合則留,不合則去,胡為乎刺刺不休,坐聽讒人之構陷,而未能自拔也?彼薛包黃憲周燮馮良諸人,則倜乎遠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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