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6-16 04:56
却说樊丰等闻杨震已死,还不肯干休,密遣心腹赴弘农郡,嘱令太守移良,派吏至陕,阻住震丧,不准他携榇归葬;并令震诸子充当苦役,走驿传书。路人共知冤情,代为流涕。
野王君王圣,与大长秋江京,大长秋中官名。连结樊丰等一班权阉,复要寻事生风,谋易储位,见好中宫。先将太子保乳母王男,厨监邴吉,构成死刑,流徙家属;然后与阎皇后串同一气,谗毁太子,及东宫属下的官僚。阎后尝鸩死太子生母李氏,见前文。只恐太子长成以后,察悉毒谋,必图报复,因此处心积虑,欲将太子除去。且太子保已逾十龄,为了王男邴吉两人,无端致死,时常叹息。阎后及王圣江京等,见太子已有知识,越觉情急,遂日夜至安帝前,诉说太子过恶。
安帝本爱宠阎后,再加她三寸妙舌,一副娇容,装出许多泪眼愁眉,就使明知架诬,也要顾妻舍子,枕席之言,最易动听。况又有乳母王圣,幸臣江京樊丰,从旁证实,几把那十龄童子,当作枭獍一般。看官试想这糊涂皇帝,尚能不入他彀中么?妇寺之所以可畏者,如此。当下召集公卿,拟废太子。大将军耿宝,首先赞成。
惟太仆来历,与太常桓焉,廷尉张皓,同声梗议道:“经有常言,人生年未满十五,过恶尚不及身;且王男邴吉,果有逆谋,亦未肯与童年说知,皇太子怎能预闻?应亟选贤良保傅,辅导礼义,自能弼成储德。若遽欲废立,事关重大,请圣恩且从宽缓,不可速行!”
安帝不省,竟废太子保为济阴王,使居德阳殿西钟下。于是太仆来历,邀同光禄勋祋讽,宗正刘袆,将作大匠薛皓,侍中闾邱弘陈光赵代施延,及大中大夫朱伥等十余人,共诣鸿都门,力白太子无过,吁请收回成命。安帝闻知,勃然变色,竟使中常侍草就诏旨,至鸿都门宣读道:
父子一体,天性自然;以义割恩,为天下也!历讽等不识大典,而与群小共为喧哗,外见忠直,而内希后福,饰邪违义,岂事君之礼?朝廷广开言事之路,故且一切假贷;
若怀迷不返,当显明刑书,毋贻后悔!
这诏读罢,除太仆来历外,统皆失色,薛皓更汗流浃背,慌忙叩首道:“诚如明诏!”
语才说毕,即由来历从旁呵叱道:“薛君近作何言,奈何遽先背约?大臣处置国事,难道好这般反复么?”
皓又惧又惭,觑隙自去。祋讽刘袆等,料知谏诤无益,依次引退。实是首鼠两端。来历独居宿阙下,好几日不肯退回,惹动安帝懊恼,使中常侍往谕尚书,叫他共劾来历。诸尚书不敢不遵,遂推陈忠领衔,劾历迹近要君,失人臣礼。陈忠奈何复为此举?安帝有词可借,便将历褫去官职,削夺国租,且黜历母武安长公主,不准入宫。
原来历字伯珍,为故征羌侯来歙曾孙。歙子名褒,褒子名棱,皆袭侯爵。棱且尚明帝女武安公主,殁后公主尚存。子历既得嗣封,复因帝室姻戚,入朝登仕,由侍中迁至太仆,平素刚方持正,与权阉杜绝往来,至是因言得罪,闭户伏居,不与亲友交通,亲友亦无敢过问,可见得群阴交沍,天地晦盲了!
是年京师及郡国地震,共二十三次,大水雨雹,共三十六次,安帝毫不知儆,反于永光四年二月,趁着和风丽日,鼓动游兴,挈了娇娇滴滴的阎皇后,带同国舅阎显兄弟,并及宠竖江京樊丰等人,出都南巡。六龙并驾,五凤齐飞,驺从如云,旗旄如雨,说不尽的繁华烜赫,看不完的锦绮罗丛,沿途官吏,盛设供张,忙个不了。只是百姓又都遭殃,把卖男鬻女的血钱,供作龙舆凤辇等行乐费。藻不妄抒。
好容易到了宛城,安帝忽然不豫,饮食无味,寒热交侵,乐极生悲。忙令御医诊视,服药罔效。那时不便再行,只好中途折回,才抵叶县,已是病入膏肓,不可再救,眼睁睁的看着阎后,及阎显兄弟等人,想传下两三句遗嘱,怎奈痰已上壅,不能出口,一刹那间,两目上翻,呜呼归天。在位一十九年,年止三十有二。阎后记得雨露深恩,不禁大哭,阎显兄弟,与江京樊丰等在旁,连忙向后摆手,叫令休哭。待后收泪,即密语道:“今皇上晏驾途中,济阴王尚在京师,倘被大臣拥立,必为所害,我等将身无死所了!”
阎后听着,也觉着忙,急向大众问计。到底三五权阉,有些奸计,劝阎后秘不举哀,但言安帝病剧,移乘卧车,至入都后,方可发丧。阎后依计施行,便将帝尸置入卧车内,兼程还都,路上仍省问起居,及朝夕进食。鬼鬼祟祟的过了四日,方得驰入都中,尚佯遣司徒刘熹,往祷郊庙社稷,吁天请命。俟至晚间,方由宫中传出哀耗,令即治丧;一面迎立济北王寿子北乡侯懿为嗣,尊阎后为皇太后,授阎显为车骑将军,仪同三司。
济阴王保,闻丧入哭,却被内侍阻住,不得上殿,但许在梓宫外面,遥望举哀。可怜保有冤莫白,有口难言,徒向那灵帷前大恸一场,几致晕倒地上,好多时方才趋出,接连不饮不食,约有数日。内外群僚,见他童年负屈,又能曲尽孝思,莫不欷歔流涕,代抱不平。为后文迎立张本。
北乡侯懿,尚在冲龄,阎太后贪立幼君,所以与阎显等定策禁中,迎立幼主。既已即位,然后奉安帝梓宫,出葬恭陵。阎太后即日临朝,阎显揽政。显却阴忌大将军耿宝,及野王君王圣,中常侍樊丰等人,于是交欢三公,密图进行。时卫尉冯石,迭经超迁,已代杨震为太尉。冯石见四十一回。阎显且奏闻太后,擢石为太傅,进司徒刘熹为太尉,参录尚书事,起前司空李郃为司徒。
石本是个唯唯诺诺的人物,又蒙显一力保举,当然惟命是从;刘熹李郃,也得拔茅连茹,感激不遑,何人再与阎氏反对?阎显遂与三公同奏一本,弹劾大将军耿宝,中常侍樊丰,侍中谢恽周广,乳母野王君王圣,结党营私,罪俱难逭云云。阎太后立即下诏,饬拿樊丰谢恽周广下狱,严刑拷讯,三人受不起痛苦,并皆毙命。贬耿宝为辛侯,宝服毒自尽;王圣母女,流徙雁门。当日威风,而今安在?于是擢阎景为卫尉,耀为城门校尉,耀弟晏为执金吾,兄弟并处权要,威福自由。前车覆,后车鉴,奈何仍然不知·
过了数月,幼主懿冒寒得病,病且日剧。中常侍孙程,前曾为邓太后服役,与樊丰江京等志趣不同,因见樊丰虽死,江京尚存,要想自己出头,总非容易,朝思夜想,不如迎立济阴王,把阎显江京等一概推倒,乃是绝好机会,稳取侯封。主见已定,即往语济阴王谒者兴渠道:“济阴王本系嫡统,并无失德,先帝误信谗言,遂致废黜。若北乡侯一病不起,正好将王迎入,捽去江京阎显,事必可成!”
渠喜答道:“此计甚善,幸亟安排!”
孙程即退约私党,秘密筹备。先是中黄门王康,曾为太子保府史,太子被废,康常叹愤,又长乐太官王国,与程素来莫逆,彼此会商,各愿效劳。十月二十七日,幼主懿竟尔殁世,阎显替太后划策,再征诸王子弟,择为帝嗣。诸王俱在外藩,中使往返需时,未能骤至,孙程忙连络十八人,约于十一月二日,共诣德阳殿西钟下。届期十八人俱到,姓氏官职,备录如下:
王国,长乐太官亟;王康、黄龙、彭恺、孟叔、李建、王成、张贤、史汎、马国、王道、李元、杨佗、陈予、赵封、李刚、魏猛、苗光以上并为中黄门。
十八人聚集一处,与孙程议定密谋,截衣为誓。待至次日夜间,各持利械,闯入章台门,直登崇德殿。内侍江京刘安李闰陈达四人,守卫殿中,蓦见孙程等拥入,不知何因。京仗着累年威势,出来呵止,才说一语,已被孙程拔出短刀,砍落京首。刘安陈达李闰,惊慌的了不得,连忙向内逃入;偏是心下愈急,脚下愈慢,走了几步,即为孙程王康追及,一刀一个,杀毙刘安陈达。凶狡何益·只有李闰还是活着,抖做一堆,众人又欲将他杀死,独孙程向众摇手,但用刀搁住闰肩,厉声与语道:“今日当迎立济阴王,汝若赞成,无得摇动,否则立诛!”
闰已吓倒地上,浑身乱颤,忙应了几个诺字。原来闰在宫中,颇有权术,为内外所畏服,所以程胁使同事,不愿加刃。既得闰连声允诺,乃扶闰起来,共至德阳殿西钟下,迎入济阴王保,拥他登位。保年才十一,是为顺帝。孙程等宣传诏命,遍召尚书仆射以下,扈从帝驾,转幸南宫云台;程等留守省门,捍蔽内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