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6-16 04:56
不料參後妻嫉妒,竟將前妻子推入井中,猝遭溺死,洛陽令祝良,與參有隙,當即入太尉府查勘屬實,立時報聞,參因坐免,改任大鴻臚施延爲太尉。越二年,施延免職,又起參爲太尉。參年老多病,逾年壽終,司空張龔,繼參後任。太常孔扶,遷官司空,未幾又改用光祿勛王卓。司徒劉崎,亦坐事免官,特擢大司農黃尚爲司徒。惟梁後父執金吾梁商,奉命爲大將軍,獨不願就任,託疾固辭,順帝使太常奉策,就第冊拜,商不得已詣闕受命。漢陽人巨覽,上黨人陳龜,並有才行,當由商辟爲掾屬;李固周舉,亦由商特召,入爲從事中郎。固見商謙和有餘,剛斷不足,乃上箋諷商道:
昔春秋褒儀父以開義路,貶無駭以閉利門;夫義路閉則利門開,利門開則義路閉也。前孝安皇帝,內任伯榮樊豐之屬,外委周廣謝惲之徒,開門受賂,署用非次,天下紛然,怨聲滿道。今上初立,頗存清靜,未能逾年,稍復墮損,左右党進者,日有遷拜;守死善道者,滯涸窮路,而未有改敝立德之方。
又,即位以來,十有餘年,聖嗣未立,群下系望。可令中宮博簡嬪媵,兼采微賤宜子之人,進御至尊,順助天意。若有皇子,母自乳養,無委保妾醫巫,以致飛燕之禍。明將軍望尊位顯,當以天下爲憂,崇尚謙省,垂則萬方,而新營祠堂,費工億計,非以昭明令德,崇示清儉。自數年以來,災怪屢見,近無雨潤,而沈陰鬱泱,宮省之內,容有陰謀。
孔子曰:『智者見變思形,愚者睹怪諱名。』天道無親,可爲祗畏。如近者月食既於端門之側,既盡也。月者大臣之體也,夫窮高則危,太滿則溢,月盈則缺,日中則移,凡此四者,自然之數也。天地之心,福謙忌盛,是以賢達功遂身退,全名養壽,無有怵迫之憂。
誠令王綱一整,道行忠立,明公踵伯成之高,唐虞時爲諸侯,至禹即位,棄官歸耕,事見【莊子】。全不朽之譽,豈與此外戚凡輩,耽榮好位者,同日而論哉?固狂夫下愚,不達大體,竊感故人一飯之報,況受顧遇而可不盡言乎?愚者千慮,必有一得,幸賜裁覽!
梁商亦知固效忠,但素性優柔,終不能用。宦官十九侯中,孫程早死,王康王國彭愷王成趙封魏猛等,亦陸續病亡,惟黃龍楊佗孟叔李建張賢史汎王道李元李剛九人,與乳母宋娥,交相盅蔽,賄賂公行。太尉王龔,每恨宦官攬權,志在匡正,因極陳諸閹過惡,請即放斥。閹黨不免驚惶,各使賓客誣奏龔罪,順帝竟偏聽讒言,命龔自白。李固聞知,即進告梁商,爲龔辯誣,且謂三公望重,不應赴廷對簿,請即代爲表明,毋令王公蒙冤。商乃入白順帝,才得無事。
商子冀,鳶肩豺耳,兩眼直視,口吃不能明言,少時遊蕩無行,酒色自娛,凡博奕蹴鞠諸技,卻是般般精通,又喜臂鷹走狗,騁馬鬥雞,此外卻無甚材能,不過略通書計。爲了椒房貴戚,得列顯階,初爲黃門侍郎,轉遷侍中虎賁中郎將,及越騎步兵各校尉,至父商爲大將軍,冀竟代任執金吾。陽嘉五年,改號永元,調冀爲河南尹。冀居職暴恣,多爲不道。洛陽令呂放,進見梁商,偶然談及冀過,商當然責冀,冀恨放多嘴,竟遣人伏候道旁,俟經過時,把他刺死。且恐乃父察悉,偽言放爲仇家所刺,請使放弟禹爲洛陽令,嚴行捕訊。
禹接任後,總道是與冀無干,但將宗親賓佐,逐加拷問,冤冤枉枉死了一百多人。冀一出手,便冤死多人,怪不得後來要殺皇帝?梁商尚被冀瞞過,順帝更不必說了。是年武陵蠻叛亂,幸得新任太守李進,領兵討平,且簡選良吏,撫循蠻夷,郡境乃安。
過了一年,象林蠻區憐等,糾眾爲亂,攻縣廨,戕長吏,騷擾的了不得。交阯刺史樊演,發交阯九真兵二萬餘人,往救象林,兵士不願遠行,倒戈返攻,還虧樊演乘城拒守,覷隙出擊,得將叛兵驅散,城郭無恙。但叛兵投入蠻帳,蠻眾益盛。適侍御史賈昌,出使日南,聞得叛蠻猖獗,亟與州郡官吏,並力合討,怎奈嶺路崎嶇,蠻眾負嵎自固,官兵不能與敵,戰輒失利,反爲所圍。賈昌等飛書乞援,詔令公卿百官,會議方略,群臣等請特簡元戎,大發荊揚兗豫兵馬,往討叛蠻;獨大將軍屬下從事中郎李固,力駁眾議,獨獻良謨,大致說云:
蠻荒遼遠,用兵最艱,若荊揚無事,發之可也。今二州盜賊,盤結不散,武陵南郡,蠻夷未輯,長沙桂陽,數被徵發,如復擾亂,必更生患,其不可一也。
又兗豫之人,猝被徵發,遠赴萬里,無有還期,詔書迫促,必致叛亡,其不可二也。
南州水土溫暑,加有瘴氣,致死亡者,十必四五,其不可三也。
遠涉萬里,士卒疲勞,及至嶺南,不堪復斗,其不可四也。
軍行日三十里,而兗豫去日南九千餘里,三百日乃到,計人粟五升,用米六十萬斛,不計將吏驢馬之食,但負甲自致,費便若此,其不可五也。
軍之所在,死亡必眾,不足禦敵,當復更發,其不可六也。
九真日南,相去千里,發其吏民,猶且不堪,何況苦四州之卒,以赴萬里之艱哉,其不可七也。
前中郎將尹就,討益州叛羌,益州諺曰:『虜來尚可,尹來殺我。』後就征還,以兵付刺史張喬;喬因其將吏,旬月之間,破殄寇虜。此發將無益之效,州郡可任之驗也。宜更選有勇略仁惠任將帥者,以爲刺史太守,悉使共住交阯。今日南兵單無谷,守既不足,戰又不能,可一切徙其吏民,北依交阯,還募蠻夷,使自相攻,轉輸金帛以爲其資;有能反間致頭首者,許以封侯裂土之賞。
前并州刺史祝良,性多勇決;又南陽張喬,前在益州,有破虜之功,皆可任用。昔太宗加魏尚爲雲中守,哀帝即拜龔舍爲泰山太守,今宜師其遺意,拜良等便道之官,則不待勞師,自可收效,而蠻疆之綏輯不難矣。
這議一創,公卿等卻多以爲然,不復堅持成見。於是拜祝良爲九真太守,張喬爲交阯刺史,即日就道,同赴嶺南。喬至交阯,開示恩信,解散脅從,叛眾或降或歸,不復生亂。良到九真,單車入蠻穴中,曉諭禍福,示以至誠,蠻眾亦俯首帖耳,願遵約束,投降至數萬人,俱爲良築造府舍,仍復前觀,嶺外復平。朝廷未接捷音,尚使公卿等各舉猛士,選爲將帥。
尚書令左雄,時已調任司隸校尉,獨將前冀州刺史馮直,保舉上去。偏尚書周舉,謂馮直嘗坐贓免官,如何得列入薦牘?因此劾雄所舉非人,免不得有阿私情弊。雄以周舉得爲尚書,也由自己推薦,此次恩將仇報,太覺不情,當下往詰周舉道:『我素重君才,故敢進言,誰知反害及自身!』
舉慨然答道:『昔趙宣子任韓厥爲司馬,厥反戮宣子仆,宣子語諸大夫道:「可以賀我!」今君不以舉爲不才,謬升諸朝,舉不敢向君阿諛,致貽君羞。不料君意與古人不同,舉始自知得罪了!』
雄聽了舉言,忙改容稱謝道:『吾過,吾過!幸勿介意!』
遂拱手別歸。時人稱舉爲善規,雄爲善改,統是當時賢士,名不虛傳。還有一班竊權攬勢的宦官,乘機舉用私人,競賣恩勢。獨大長秋良賀,清儉退厚,一無所舉,順帝暗暗詫異,召問原因,賀直答道:『臣生自草莽,長居宮禁,天下人才,臣未知悉,又與士類素乏交遊,怎敢濫舉?昔衛鞅因景監介紹,得見秦王,智士已料他不終,若使臣妄舉數人,恐士人不以爲榮,反且因此見辱了!』
順帝聞言,也爲嘆息不置。但內侍如賀,實是不可多得。此外多招權納賄,往往釀成禍階,永和四年元月,中常侍張逵,竟矯詔捕人,險些兒構興大獄,連累無辜。小子有詩嘆道:
刑餘腐豎總難容,蟠踞宮廷定兆凶;
亦有馴良堪任使,古今能有幾人逢?
欲知張逵矯詔情事,容至下回分解。
順帝亦中智之君,觀其召試群儒,能舉李固爲首選,退乳母,責閹人,宮禁肅然,其與乃父之庸暗不君,似不可同日語矣。然一時之明察,終不敵群小之欺矇,雖有直臣,挽回無幾。意者其尚有遺傳性之留存,明於初而昧於終歟?梁商以謙退稱,亦卒蹈優柔之失,有子如冀,不能教以義方,遑問他事。
李固諷商之言,尚未能直揭其弊,而商且不用,時人稱商爲順帝賢輔,其然豈其然乎?及固薦引祝良張喬之撫蠻,而四府均贊成固議,卒得成功。度其時商爲首弼,且握兵權,必有爲之主宰其間者,況固爲從事中郎,亦由商所辟召?蓋亦一鄧騭之流亞而已。語有之:『善善從長,惡惡從短,』則商固非無一長之足采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