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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回 忤內侍朱穆遭囚 就外任陳龜拜表 之二

後漢演義作者:蔡東藩發布:福哥

2020-6-16 04:56

原來潁川人李膺,爲故太尉李修孫,在安帝時,見前回。操守清廉,與朱穆齊名,也是由孝廉進階,累遷至青州刺史,嗣復轉調漁陽蜀郡諸太守,更任烏桓校尉。鮮卑屢興兵犯塞,膺率步騎,臨陣出擊,親冒矢石,裹創迭戰,得破強虜萬餘,斬首至二千級,鮮卑始不敢窺邊。尋因事免官,退居綸氏縣中,教授生徒,及門常不下千人。

劉陶等素重膺名,故與朱穆一同舉薦,偏桓帝不肯聽從,遂致名賢屈抑,沈滯至好幾年。惟是君子道消,小人道長,上干天怒,災異相尋,下叢民怨,盜賊四起。陳留賊李堅,自稱皇帝;長平賊陳景,自號黃帝子;南頓賊管伯,自稱真人;扶風人裴擾,亦自稱皇帝。尚幸徒眾烏合,不足有爲,一經郡縣發兵圍捕,先後伏誅。只泰山琅琊賊公孫舉東郭竇等,聚眾較多,叛官戕吏,連年不平。到了永興三年正月,復改號爲永壽元年,大赦天下,與民更新。

公孫舉等頑抗如故,還有南匈奴左奧鞬台耆,及且渠伯德,左奧鞬且渠,皆匈奴官名。糾合虜騎,入寇美稷,東羌亦舉種相應,虧得安定屬國都尉張奐,東撫北征,收群寇,破奧鞬,降伯德,羌胡始定。過了一載,鮮卑都酋檀石槐,率同虜騎三千名,入寇雲中。相傳檀石槐生時,很是奇異,父爲投鹿侯,嘗從匈奴軍,三年始歸,妻竟生下一子,就是檀石槐。投鹿侯向妻詰責,妻謂晝行聞雷,仰視天空,有雹入口,吞而成孕,乃生此男。

投鹿侯似信非信,決意將嬰兒棄去,因即投擲野中。我亦不信,有此異聞。妻私語家令,仍然收養。年至十四五歲,勇健有智略,別部酋長,抄取檀石槐母家牛羊,檀石槐單騎追擊,所向無前,盡將牛羊奪回,由是各部畏服。待至壯年,越加智勇,施法禁,平曲直,莫敢違犯,遂共推爲大人。檀石槐乃立庭彈汗山,招兵買馬,逐漸強盛。及寇掠雲中,警報似雪片一般,傳達京師,桓帝乃再起李膺爲度遼將軍,使他防禦鮮卑。鮮卑素憚膺威,望風震懾,當將所掠男女牲畜,盡行棄置,出塞自去。

膺也不復窮追,安民設障,塞下自安。

獨公孫舉等騷擾青徐,尚未平靖,嬴縣地當要衝,賊蹤出沒,大爲民害。朝廷聞警,由諸尚書簡選能員,得了一個潁川人韓韶,使爲嬴長。韶賢名卓著,一經到任,賊皆遠徙,相戒不敢入境;流民萬餘戶,仍得安然還鄉,只是廬舍已空,一時無從得食,免不得待哺嗷嗷。韶即開倉賑饑,主吏謂未得上命,力爭不可,韶慨然道:『能起溝壑中人,復得生活,就使因此伏罪,也足含笑九泉了!』

爲民忘身,是謂好官。流民得粟療飢,生全無算,郡守亦素知韶賢,並不加罪。時稱潁川四長,一是荀淑,一是陳寔,見前回。一是鍾皓,還有一人就是韓韶。皓初爲本郡功曹,後遷任林慮長,不久即去。李膺嘗將皓比諸荀淑,往往語人道:『荀君清識難尚,鍾君至德可師,兩賢原無分軒輊呢!』

皓兄子瑾,亦好學慕古,有退讓風。瑾母就是膺姑,膺祖修累言瑾有志操,邦有道不廢,邦無道得免刑戮,因復將膺妹配瑾爲妻。瑾迭被州郡辟召,始終不起。膺謂瑾太無皂白,瑾轉告諸皓。皓嘆息道:『昔齊國武子好招人過,終爲怨本;誠欲保身全家,原不如守真抱璞,何必就征?』

嗣是叔侄並皆隱處,不復出山,終得抱道自重,高尚終身。惟韓韶爲嬴縣長,只能保全縣境,不能顧及他縣,賊眾飄逸山東,往來莫測,良民輒被劫掠,怨苦異常,地方長官,不得已申奏朝廷,請派大員督剿。是時太尉胡廣,因日食免官,進司徒黃瓊爲太尉,光祿勛尹頌爲司徒。頌因東方多盜,特舉議郎段熲,拜爲中郎將,引兵東討。

熲本故西域都護段會宗從曾孫,前漢元帝時,會宗爲西域都護。世傳武略,技擊稱長,又能洞明兵法,善撫士卒,此次出剿群賊,正如虎入羊群,連戰皆捷,先斃東郭竇,繼斬公孫舉,累年逋寇,一鼓蕩平。熲得受封列侯,長子亦進拜郎中。光陰易過,倏又爲永壽四年,仲夏日食,太史令陳授,上言日食變異,咎在大將軍梁冀。冀不禁大憤,立將陳授下獄,搒死杖下。

已而飛蝗爲災,遍及京師,桓帝不知返省,但務改元,到了夏盡秋來,還要改年號爲延熹元年,真是多事。且將太尉黃瓊策免,再起胡廣爲太尉。已而南匈奴及烏桓鮮卑,連同入寇,度遼將軍李膺,已調入爲河南尹,乃使京兆尹陳龜爲度遼將軍,出鎮朔方。龜臨行時,曾上疏白事道:

臣龜蒙恩累世,馳騁邊陲,雖展鷹犬之用,頓斃胡虜之庭,魂骸不返,薦享狐狸,猶無以塞厚責,答萬分也!臣聞三辰不軌,擢士爲相;蠻夷不恭,拔卒爲將。臣無文武之才,而忝鷹揚之任,上慚聖明,下懼素餐,雖沒軀體,無所云補。今西州邊鄙,土地塉埆,鞍馬爲居,射獵爲業,男寡耕稼之利,女乏機杼之饒,守塞候望,懸命鋒鏑,聞急長驅,去不圖返。

自頃年以來,匈奴數攻營郡,殘殺長吏,侮略良細,戰夫身膏沙漠,居民首系馬鞍,或舉國掩戶,盡種灰滅,孤兒寡婦,號哭空城,野無青草,室如懸磬,雖含生氣,實同枯朽。往歲并州水雨,災螟互生,老者慮不終年,少壯懼於困厄。陛下以百姓爲子,百姓以陛下爲父,焉可不日昃勞神,垂撫循之恩哉?唐堯親舍其子,以禪虞舜者,是欲民遭聖君,不令遇惡主也!故古公杖策,其民五倍;文王西伯,天下歸之,豈復輿金輦寶,以爲民惠乎?

近孝文皇帝感一女子之言,除肉刑之法,體德行仁,爲漢賢主。陛下繼中興之統,承光武之業,臨朝聽政,而未留聖意。且牧守不良,或出中官,懼逆上旨,取過目前。呼嗟之聲,招致災害,胡虜兇悍,因衰緣隙;而令倉庫殫於豺狼之口,功業無銖兩之效,皆由將帥不忠,聚奸所致!

前涼州刺史祝良,初除到州,多所糾罰,太守令長,貶黜將半,政未逾時,功效卓然,實應賞異以勸功能;改任牧守,去斥奸殘;又宜更選匈奴烏桓護羌中郎將校尉,簡練文武,授之法令;除並涼二州今年賦役,寬赦罪隸,掃除更始;則善吏知奉公之福,惡者覺營私之禍,胡馬可不窺長城,塞下自無候望之患矣!


【後評】

這疏呈入,桓帝倒也有些省悟,改選幽并二州刺史,並自營郡太守都尉以下,亦多所變更;蠲除並涼一年租賦,俾民少蘇。及陳龜到任,州郡震慄,鮮卑也不敢犯塞,節省費用,歲約億萬。偏大將軍梁冀與龜有隙,說他沮毀國威,沽取功譽,不爲胡虜所畏,龜因坐罪征還,免官回里。嗣復征爲尚書,累劾梁冀罪狀,請即加誅,也是個倔強漢。桓帝始終不報。龜自知忤冀,必爲所害,索性絕粒不食,七日乃歿。西域胡夷並涼民庶,統爲舉哀,弔祭龜墓。

那匈奴烏桓等虜兵,聞得陳龜去職,復來寇邊,朝廷乃調屬國都尉張奐,爲北中郎將,往御匈奴烏桓。奐至塞下,正值虜眾焚掠各堡,烽火連天,戍兵無不驚惶,獨奐安坐帳中,談笑自若,暗中卻派人離間烏桓,使他掩擊匈奴,搗破營帳,斬得匈奴別部屠各渠帥。再由奐統兵進討,匈奴大恐,悔罪請降。奐因南單于車居兒即兜樓儲子。叛服無常,將他拘住,奏請改立左谷蠡王。桓帝不許,仍使放還車居兒,征歸張奐,命種暠爲度遼將軍。暠招攜懷遠,賞罰分明,羌胡相率效命,四境帖然。暠乃去烽燧,除候望,綏靜中外,化光天日,連年搶攘的朔方,至此始得掃塵氛了。小子有詩嘆道:

防邊尚易用人難,要仗臣心一片丹;

果有忠賢司閫外,華夷何患不同安!

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後評】

崔寔政論,爲桓帝失刑而設,然或誤會其意,則爲禍愈烈。桓帝之誤,非不知用刑,誤在當刑不刑,不當刑而刑耳。試觀朱穆掘屍,見忤中官,立被逮歸,輸作左校,微劉陶等之上疏申救,則直臣蒙垢,常爲刑徒,雖欲免歸而不可得矣。然則桓帝之猶有一得者,在用刑之尚未過暴耳,若誤會崔寔之言,幾何而不爲桀紂耶?

李膺段熲陳龜張奐種寔諸人,皆文武兼才,相繼任用,無不奏功,可見桓帝當日尚有一隙之明;陳龜臨行上疏,而桓帝亦頗採用,是未始不可與爲善。惜爲權戚宦官所把持,以致忠賢之不得久任耳。桓帝固失之優柔,而欲以嚴刑救之,毋乃慎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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