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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回 定密謀族誅梁氏 嫉忠諫冤殺李雲 之二

後漢演義作者:蔡東藩發布:福哥

2020-6-16 04:56

貴人鄧猛,因色得寵,一躍為桓帝繼後;後母宣得受封長安君。桓帝尚未知鄧後本姓,還道她是梁家女兒,只因梁氏得罪,特令她改姓為薄;後來有司奏稱後父鄧香,曾為郎中,不宜改易他姓,於是使皇后複姓鄧氏,追贈香為車騎將軍,封安陽侯,香子演為南頓侯。演受封即歿,子康襲爵,徙封泚陽侯;長安君宣,亦徙封昆陽侯,食邑較多,賞賜以巨萬計。進大司農黃瓊為太尉,光祿大夫祝恬為司徒,大鴻臚盛允為司空;初置秘書監官。

黃瓊首舉公位,志在懲貪,特劾去州郡贓吏,約十餘人;獨辟召汝南人范滂,使為掾吏。滂有清節,嘗舉孝廉,得受命為清詔使,按察冀州。滂登車攬轡,有志澄清,行入州郡,墨吏不待舉劾,便已辭去。滂還都復命,遷官光祿勛主事。時陳蕃為光祿勛,由滂入府參謁,蕃不令免禮,滂懷憤投版,笏也。棄官徑歸。黃瓊嘉他有守,故既登首輔,當即辟召。適有詔令三府掾屬,舉奏里謠,借核長吏臧否。

滂即劾奏刺史二千石,及豪黨二十餘人,尚書嫌滂糾劾太多,疑有私故,滂答說道:『農夫去草,嘉禾乃茂;忠臣除奸,王道乃清。若舉劾不當,願受顯戮!』

尚書見他理直氣壯,也不能再詰,只所劾諸人,未盡黜免。滂知時未可為,仍然辭去。光祿勛陳蕃,轉任尚書令,薦引處士徐稚姜肱韋著袁閎李曇五人,有詔用安車玄阯,徵令入朝,五人皆辭不就征。說起五人品行,俱有貞操,名重一時。

徐稚字孺子,南昌人氏,家素寒微,稚力田自贍,義不苟取,持身恭儉,待人禮讓,鄉民統皆翕服。屢辟不起,陳蕃為豫章太守,聘稚入幕,使為功曹,稚一謁即退,不願署官。蕃越加敬禮,與他結交,每邀稚入府敘談,至暮未散,特設一榻留宿,待稚去後,便將榻懸起,他客不得再眠,及朝廷禮聘人至,聲價益高。

姜肱為廣戚人,表字伯淮,平居以孝友聞,嘗與二弟仲海季江,同被共寢。一日與季弟偕赴郡縣,途中遇盜,持刃相遇,肱與語道:『我弟年幼,父母所憐,又未聘娶,若殺我弟,寧可殺我!』

季江亦急說道:『我兄齒德在前,馳譽國家,怎可輕死?我願受戮,聊代兄命!』真是難兄難弟。

盜見他兄弟爭死,不由的發起善心,收刀入鞘,但將兩人衣服褫去。兩人到了郡中,郡守見肱無衣服,當然驚問,肱託言他故,終不及盜。盜聞風感悟,俟肱歸家,即踵前謝罪,送還衣服。肱卻用酒食相待,好言遣去。郡縣舉肱有道方正,並皆不就。

韋著字休明,籍隸平陵,隱居講授,不聞世事。

袁閎系故司徒袁安玄孫,家世貴盛,惟閎潔身修行,耕讀自安。

李曇世居陽翟,少年喪父,繼母酷烈,服事益恭,常躬耕奉母,所得四時珍味,必先進母前,母亦化悍為慈,鄉里共稱為孝子,惟不求仕進,高隱以終。

還有安陽人魏桓,亦以狷潔著名,由桓帝下詔特徵,友人多勸他入都。桓反詰問道:『士子出膺仕版,必須致君澤民,今試問後宮千數,可遽損否?廄馬萬匹,可遽滅否?左右權豪,可遽去否?』

友人徐徐答道:『這卻未必!』

桓囂然道:『使桓生行死歸,與諸君有何益處呢?』

遂卻還徵車,終不就官。闡發幽元。

桓帝徵求名士,本沒有甚麼誠意,來與不來,由他自便,只對着故舊恩私,卻是不吝爵賞,廣逮恩施。中常侍侯覽,獻縑五千匹,便賜爵關內侯,又將他列入誅冀案內,進封高鄉侯。覽本無功,尚且借端影射,得受榮封,何況單超貝瑗等五侯,自然格外貴顯,因寵生驕,傾動中外。白馬令李雲,露布上書,移副三府,內有數語最為激切,略云:

梁冀雖恃權專擅,流毒天下,今以罪行誅,猶召家臣扼殺之耳,而猥封謀臣至萬戶以上,高祖聞之,得毋見非?西北列將,得毋懈體?古者有云:『帝者諦也,』今官位錯亂,小人諂進,財貨公行,政化日損;尺一拜用,尺一,指詔書。不經御省,是帝欲不諦乎?

桓帝看到帝欲不諦四字,震怒異常,立命有司逮雲下獄,使中常侍管霸,與御史廷尉,共同審訊,將處嚴刑。弘農掾杜眾,聞雲因忠諫獲罪,也不禁鼓動俠腸,即向朝廷請願,與雲同死。桓帝愈怒,並飭將眾拘送廷尉。陳蕃已改官大鴻臚,與太常楊秉,洛陽市長沐茂,郎中上官資,並上疏乞赦雲罪,有詔切責,免蕃秉官,降茂資官秩二等。管霸見人心未順,也在桓帝前跪請道:『李雲草澤愚儒,杜眾郡中小吏,情詞狂戇,不足加罪。』

桓帝呵叱道:『帝欲不諦,是何等語?常侍乃欲曲恕彼罪麼?』

說至此,復顧令小黃門傳諭獄吏,將李雲杜眾處死,於是嬖寵益橫。

太尉黃瓊,自思力不能制,乃稱疾不起,桓帝尚未許休致,越二年始令免官,進太常劉矩為太尉。司徒祝恬已歿,代以司空盛允,不久復罷,可巧度遼將軍種暠,召入為大司農,遂令暠繼為司徒。司空一職,由太常虞放繼任,又擢中常侍單超為車騎將軍。超得握兵權,勢焰益盛。前大鴻臚陳蕃,免歸逾年,又由朝廷征為光祿勛。蕃見桓帝封賞逾制,內寵日多,更不禁憤然欲言,因上疏進諫道:

臣聞有事社稷者,社稷是為,有事人君者,容悅是為。今臣蒙恩聖朝,備位九卿,見非不諫,則容悅也。夫諸侯上象四七,謂二十八宿。垂耀在天,下應分土,藩屏上國;高祖之約,非功臣不侯。乃左右以無功博賞,至乃一門之內,侯者數人,故緯象失度,陰陽謬序,稼用不成,民用不康。臣知封事已行,言之無及,誠欲陛下如是而止!

又近年收斂,十傷五六,民不聊生;而采女數千,食肉衣綺,脂油粉黛,不可資計。鄙諺云:『盜不過五女門,』以女足貧家也;今後宮之女,豈不足貧國乎?是以傾宮嫁而天下化,紂作傾宮,藏納美女,武王克殷,乃歸傾宮之女於諸侯。楚女悲而西宮災;魯僖公廢楚女,居西宮,因兆火災。且聚而不御,必生憂悲之感,以致水旱之困。

夫獄以禁止奸違,官以稱才理物;若法虧於平,官失其人,則王道有缺,天下人民,皆將謂獄由怨起,爵以賄成。伏思不有臭穢,則蒼蠅不飛。陛下果采求得失,擇從忠賢,尺一選舉,悉委尚書三公,使褒責誅賞,各有所歸,豈不幸甚?


【後評】

這篇奏疏,總算蒙桓帝採用一二條,放出宮女五百餘人,降邑侯鄧萬世黃攜為鄉侯,仍舊是無關輕重。復起前太常楊秉為河南尹。秉蒞任未幾,又與權閹單超相忤,竟致得罪。

先是超弟匡為濟陰太守,受贓枉法,為兗州刺史第五種所聞,種即第五倫曾孫。使從事衛羽案驗,查出贓五六十萬緡,因即上書劾匡兄弟。匡未免驚惶,陰囑刺客任方刺羽。羽早已防着,把方捕獲,囚系洛陽。匡復恐楊秉出頭,再加窮究,乃密令方突獄逃亡。尚書召秉責問,秉直答道:『方本無罪,罪在單匡,但教逮匡入都,下獄考治,自然水落石出,無從逃隱了!』

這一番議論,本來是公正無私,偏單超在內把持,反誣秉私放任方,嫁禍單匡,竟將秉免官坐罪,輸作左校,且將第五種構成他罪,充徙朔方。會值天氣久旱,秉得遇赦,獨第五種奉詔流徙,險些兒死於非命,不得生還。小子有詩嘆道:

直臣報國敢偷生,被害閹人太不平;

留得一絲殘命在,好教忠義兩成名!

末句為下文伏案。

欲知第五種何故瀕死,下回自當敘明。


【後評】

梁冀之惡,比竇憲為尤甚,而其受禍也亦最烈。竇憲伏法,未及全家,閻顯受誅,尚存太后;若梁冀一門駢戮,即妻族亦無一孑遺,甚至三公連坐,朝右一空,設非平時稔惡,何由致此?天道喜謙而惡盈,福善而禍淫,觀諸梁冀夫婦,而為惡者當知所猛省矣!

惟前有十九侯,後有五侯,權戚之伏辜,必假諸閹人之手,漢廷其尚有人乎?桓帝經此大變,猶不自悟,復濫逮恩私,厭聞讜論,李雲語稍激切,即置之死地;杜眾籲請代死,又加毒刑,有帝如此,寧非帝欲不諦耶?雖有善者,其如帝之不諦何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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