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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回 受一錢廉吏遷官 劾群閹直臣伏闕 之二

後漢演義作者:蔡東藩發布:福哥

2020-6-16 04:56

這疏呈入,有詔令規為中郎將,使持節監關中兵,往討諸羌。規受命西行,既至涼州,立即部署兵馬,出擊羌眾,斬首至八百級,羌眾乃退;規復曉諭威信,隨機招撫,相率畏懷,互為勸降,投誠至十數萬人。

到了次年,沈氐羌又入寇張掖酒泉,規發降羌往御,適值暮春霪雨,疫氣熏蒸,軍中陸續傳染,十死三四,規親至營帳,巡視將士,三軍感奮,壁壘一新,羌人望風震懾,遣使乞降。

安定太守孫儁,屬國都尉李翕,督軍御史張稟,貪殘狼藉,多殺降羌;涼州刺史郭閎,漢陽太守趙熹,又皆倚恃權貴,不遵法度,規按罪條奏,或免或誅,羌人更不勝感激,翕然聽命。沈氐羌豪滇昌飢猛等,帶領十餘萬口,共詣規營,長叩請罪;當由規善言撫慰,扶令起身,延入座中,曉示禍福利害,滇昌等應聲如響,歡躍而去。

看官試想!如皇甫規這番功績,應該從優議敘,晉錫崇階;誰知朝中腐豎,因他劾去私黨,且沒有甚麼私贈,竟在桓帝面前,交相讒構,反譖規賄囑群羌,虛詞降服。桓帝糊塗得很,遽下璽書責規。規憂憤交並,因復上書自訟道:

四年之秋,戎蠢丑戾,爰自西州,侵入涇陽,舊都懼駭,朝廷西顧,明詔不以臣愚駑怠,使率軍就道;幸蒙威靈,得振國命,羌戎諸種,大小稽首,所省之費,約一億以上,以為忠臣之義,不敢告勞,故恥以片言自及微效。然比方先事,庶免罪悔,前踐州界,先奏郡守孫儁,次及屬國都尉李翕,督軍御史張稟;旋又劾涼州刺史郭閎,漢陽太守趙熹,陳其過惡,執據大辟。凡此五臣,支黨半國家,下至小吏,所連及者復有百餘,吏托報將之怨,子思復父之恥,載贄馳車,懷糧步走,交構豪門,競流謗讟。雲臣私賄諸羌,仇以錢貨。若臣以私財,則家無擔石,如物出於官,則文簿易考。

就臣愚惑,信如言者,前世尚遺匈奴以宮姬,鎮烏孫以公主,今臣但費千萬以懷叛羌,則良臣之才略,兵家之所貴,將有何罪負義違理乎?自永初以來,將出不少,復軍有五,動資巨億,有旋車完封,輸入權門,而名成功立,厚加爵賞;今臣還督本土,糾舉諸郡,絕交離親,戮辱舊故,眾謗陰害,固其宜也!

臣雖污穢,廉潔無聞,今見復沒,恥痛實深,傳稱鹿死不擇音,謹冒昧略上!


【後評】

桓帝得書,雖然免譴,但仍將規召還都中,使為議郎。中常侍徐璜左悺,尚欲向規求賂,屢遣私人問規功狀,規終不一答;璜等惱羞成怒,再將前案提起,迫規就吏。規毅然對簿,詞不少屈。親友屬僚,多勸規從權貶節,且各欲為規醵資,饋遺權閹,規誓死不從。於是羅織成獄,說是余寇未絕,坐系廷尉,罰令至左校署充工;可悲,可嘆!幸虧三公從中解救,又有太學生張鳳等三百餘人,詣闕陳書,代規鳴冤,規始得赦罪,罷遣歸家。

會南中變起,長沙零陵一帶,盜賊嘯聚,進攻桂陽;艾縣賊又相繼響應,焚長沙,掠益陽;零陵武陵諸蠻,復乘勢蠢動,四出劫掠。御史中丞盛修,奉詔往討,反為賊敗;南郡太守李肅,棄城逃生;主簿胡爽,叩馬諫諍,被肅殺死。朝廷捕肅處斬,蔭恤爽子,特令太常馮緄為車騎將軍,督兵剿賊。

緄見前時所遣將帥,往往被宦官陷害,因請中常侍一人偕行,監察軍費,乃命張敞監軍;前武陵太守應奉,有德及民,輿情翕服,緄又調令同往。及抵長沙,便使奉曉諭賊眾,賊果釋械請降;進擊武陵蠻,斬首四千級,受降十餘萬,荊州平定。緄歸功應奉,薦為司隸校尉,自乞骸骨歸里,有詔不許。惟宦官向緄索賂,不得如願,遂嗾使監軍張敞,奏稱緄挈美婢二人,戎服從軍,又至江陵勒石紀功,妄為誇張,請下吏案驗。尚書令黃儁,謂緄無罪,才得罷議。

趙年桂陽復亂,由太守陳奉討平,緄終坐此免官。狐鼠憑城,難為功狗。

前冀州刺史朱穆,復起為尚書,目睹宦官驕橫,不忍緘默,因申疏力諫道:

案本朝故事,中常侍參選士人,建武以後,乃悉用宦者,自延平以來,濅益貴盛,假貂璫之飾,處常伯之任,天朝政事,一更其手,權傾海內,寵貴無極,子弟親戚,並荷榮任,故放濫驕溢,莫能禁御。凶狡無行之徒,媚以求官,恃勢怙寵之輩,漁食百姓,窮破天下,空竭小民,愚臣以為可悉罷省,遵復往初,率由舊章;更選海內清淨之士,明達國體者,以補其處,則陛下可為堯舜之君,眾僚皆為稷契之臣,兆庶黎民,蒙被聖化矣!

疏入不省,朱穆待了數日,未見批答,乃入朝進見,伏闕面陳道:『臣聞漢家舊典,嘗置侍中中常侍各一人,省覽尚書事,又有黃門侍郎一人,傳發書奏,這三人統用士族。自和熹太后臨朝,不接公卿,始用閹人為常侍小黃門,通命兩宮,嗣是以後,權傾人主,窮困天下,今宜一律罷遣,博選耆碩,與參政事,方可追復前規,再臻盛治。願陛下勿疑!』

桓帝聽着,默不一答,面上且現出怒容。穆伏不肯起,當由左右傳旨令退,好多時方才起來,徐徐退去。宦官恨穆切直,屢加詆毀,穆憤不得伸,疽發背上,未幾病終,享年六十有四。總計穆居官數十年,蔬食布衣,家無餘產,公卿共表穆立節忠清,虔恭機密,守死善道,宜蒙旌寵。桓帝乃下詔褒敘,追贈穆為益州太守。

先是穆父頡為陳相,修明儒術,頡歿後,由穆與諸儒考依古義,諡為貞宣先生;及穆病逝,陳留人蔡邕,復與門人述穆體行,諡為文忠先生。

前太尉黃瓊,家居二年,老病益劇,自思權閹當道,未能力除,常引為己憾。特草成遺疏千言,使人齎至闕廷,由小子節錄如下:

陛下初從藩國,爰升帝位,天下拭目,謂見太平;而即位以來,未有勝政。諸梁秉權,豎宦充朝,重封累職,傾動朝廷;卿校牧守之選,皆出其門,羽毛齒革明珠南金之寶,殷滿其室,富擬王府,勢回天地;言之者必族,附之者必榮,忠臣懼死而杜口,萬夫怖禍而木舌;塞陛下耳目之明,更為聾瞽之主。

故太尉李固杜喬,忠以直言,德以輔政,念國忘家,隕歿為報,而坐陳國議,遂見殘滅,賢愚切痛,海內傷懼。又前白馬令李雲,指言宦官罪穢宜除,皆因眾人之心,以救積薪之敝;弘農杜眾,知雲所言宜行,懼雲以忠獲罪,故上書陳理之,乞同日而死;所以感悟國家,庶雲獲免。而雲既不辜,眾又並坐,天下尤痛,益以怨結,故朝野之人,以忠為諱。

尚書周永,昔為沛令,素事梁冀,借其威勢,坐事當罪,越拜令職;及見冀將衰,乃陽毀示忠,遂因奸計,亦取封侯;又黃門協邪,群輩相黨,自冀興盛,腹背相親,朝夕圖謀,共構奸宄,臨冀當誅,無可設巧,復記其惡,以要爵賞。

陛下不審別真偽,復與忠臣並時顯封,使朱紫共色,粉墨雜蹂,所謂抵金玉於沙礫,碎珪璧於泥塗,四方聞之,莫不憤嘆。臣至頑駑,世荷國恩,身輕位重,勤不補過;然懼於永歿,負釁益深,敢以垂絕之日,陳不諱之言,庶有萬分,無恨三泉。


【後評】

這本奏章,也是自知必死,盡言規主;怎奈桓帝沈迷不醒,看了這班刑餘腐豎,好似再造恩人,無論他如何兇橫,總是不忍攆逐,坐使赤膽忠心的黃世英瓊字世英。飲恨以終。訃聞朝廷,總算予諡忠侯,追贈車騎將軍。小子有詩嘆道:

臨死猶聞上諫章,良言未用志難償;

臣軀雖逝忠常在,贏得千秋一字香。

黃瓊既歿,四方名士,爭往會葬,多至六七千人;獨有一儒生前來弔喪,舉動行止,與眾人迥不相同。欲知此人來歷,待至下回表明。


【後評】

東漢時代,循吏頗多,往往升任三公,匡輔王室,而朝政未聞有起色者,君失其明,內蔽群小,而三公不能久任故也。試觀劉寵之卸任會稽,僅受一錢,其生平之廉潔可知;及擢任司空,與劉矩種暠同心輔政,應不難坐致太平,然而庸主之昏迷如故,雖有良輔,無能為力;況置三公如奕棋,不久而皆聞罷免耶?

段熲皇甫規馮緄等,並有功加罪,朱穆力諍而不用,黃瓊死諫而不從,漢之為漢,大勢可知。寧待黨錮禍起,正士一空,而始見東京之淪替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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