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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回 起義兵三雄同殺賊 拜長史群寇識尊賢 之二

後漢演義作者:蔡東藩發布:福哥

2020-6-16 04:56

說至此,竟回取佩刀,要將督郵結果性命。嚇得督郵渾身發抖,不能不改口哀求道:『玄德公恕我無知,乞饒性命!』何前倨而後恭?

備方轉怒爲笑道:『汝早知如此,我等自然好好伺候,何必受此一頓痛打哩?』

說至此,便取出印綬,系督郵頸上,且與語道:『煩汝交還印綬,我也不願在此爲官,當與汝長辭了!』

言已即回。張飛正取刀來殺督郵,當由備將他攔轉,共返署中,草草收拾行裝,飄然引去。那督郵手下,非無從卒,但看了張飛虎威,統皆自顧性命,不敢向前;等到張飛已經去遠,才敢走至樹旁,解放督郵,督郵滿身疼痛,由從卒扶至館舍,醫治了好幾日,方得少痊,還報郡守。郡守詳申省府,遣人捕拿,劉關張三人早已遠揚他方,無從拘獲了。【三國志·劉先主紀】謂先主入縛督郵,杖二百,羅氏【演義】屬諸張飛,較爲合理,姑從之。

且說中平二年二月,南宮雲台,忽然失火,毀去靈台樂成等殿,延及北闕,復向西燃燒,如章德殿和歡殿等,盡被毀去,宮中宿衛,竭力搶救,四面沃水,偏似火上添油,越澆越猛;等到火勢漸息,已是大半烏焦,所有龍台鳳閣,盡變做瓦礫荒場,殘焰熊熊,尚是不絕,半月後始火盡煙消。

靈帝不知修省,仍擬興工再築,規復原狀,可奈國庫告罄,一時騰不出這般巨款,未免憂勞;中常侍張讓趙忠,爲帝設法,請加征天下田賦,每畝十錢,積少成多,已足修復宮室,更鑄銅人。靈帝當即依議,頒詔郡國,按畝加征。樂安太守陸康,上疏諫阻,略言春秋時代,魯宣稅畝,即生蝝災;哀公增賦,孔子以爲非理,怎可聚奪民物,妄興土木,違棄聖訓,自蹈危亡?

這數語原是激切,與張讓趙忠等大相反對。讓與忠即譖康謗毀聖明,等諸亡國,應以大不敬論罪。有詔用檻車征康,囚詣廷尉;還虧待御史劉岱,力爲解免,方得貸罪歸田。於是詔發州郡材木文石,令內侍督工監造,內侍貪得無厭,往往向州郡索賂,稍不如意,便說他材木文石,不能合用,強令折價賤賣,另行購辦;至第二次解到都下,又不肯即受,終致材料朽腐,宮室連年不成。又遣西園騶從,分道四出,督促州郡。州郡官吏,欲免罪譴,不得不賄托朝使,乞爲轉圜,一面卻剋剝百姓,私加賦稅,作爲挹注;暗地裡還想中飽若干。

看官試想,百姓已困苦不堪,那上供朝廷的款項,實行報解,十成中不過四五成。朝廷尚嫌不足,令牧守薦舉茂才孝廉,俱當責助修宮錢;甚至簡放官吏,亦必使先到西園,議定繳價,然後得赴任供職。新簡鉅鹿太守司馬直,素有清名,西園允許減價,但尚索錢三百萬,直悵然道:『爲民父母,顧可剝奪人民,上應時求,這卻非我所忍爲呢!』

遂辭疾不行,迭經朝廷催迫,沒奈何單車就道。到了孟津,復上書極諫時弊,並致書家人,與他永訣,竟服藥自殺。衰亂時代,原是速死爲幸。靈帝得直遺疏,稍稍感動,乃暫罷修宮錢,惟大小官吏,仍須納資西園,方得到任。司徒袁隗因事免官,繼任爲廷尉崔烈。烈本冀州名士,至是因宮中傅母程夫人,納錢五百萬,才得超遷,但名譽因此驟衰。靈帝尚嫌價值太廉,顧語左右道:『悔不少靳詔命,若昂價求沽,定可得千萬錢!』虧他說出。

程夫人從旁應聲道:『崔公名士,怎肯買官?賴我設法張羅,方能得此,難道尚嫌不足麼?』

靈帝聽了,也不加責,一笑作罷。市儈家也不應如此,堂堂帝室,乃有這般笑話,真是古今罕聞。

惟是朝政日非,吏民交怨,免不得流爲盜賊,一倡百和,所在橫行,盜目各有綽號,不可殫述,大約聲如雷震,便號爲雷公;騎坐白馬,便號爲白騎;多須號爲氐根,或號髭丈八;大眼就號作大目;他如浮雲白雀楊鳳眭固苦蝤等名目,各有所因,傳爲綽號;大群約二三萬,小群亦六七千。常山賊褚燕,輕勇趨捷,賊黨呼爲飛燕,互相憚服,陸續趨附,依黑山爲巢穴,愈聚愈眾,多至百萬人,時號黑山賊。河北郡縣,無不受害,朝廷不能討,遣使餌以官爵,誘令投誠;褚燕乃上表乞降,詔授燕爲平難中郎將,使領河北諸山谷事。

燕雖嘗拜命,仍舊縱眾殃民,未肯帖然就範,朝廷也無可如何,得過且過,置作緩圖。惟隴西一帶,駐守非人,湟中雜胡,乘勢圖變,推胡人北宮伯玉爲將軍,勾結先零羌種,與枹罕河關諸盜,一同作亂。金城人邊章韓遂,素有膽略,著名西州,群盜劫入寨中,使主軍政,攻掠州郡,戕殺金城太守陳懿,及護羌校尉伶征。隴右刺史左昌,擁兵不救,長史蓋勛,極言力諫,反觸動昌怒,但給勛數百人,使他出屯河陽,抵禦賊鋒;更派從事辛曾孔常,與勛同往,陽爲助守,陰實監製,意欲伺勛僨績,然後加罪。

哪知勛素孚物望,連盜賊都不敢相侵。邊章等繞出河陽,竟至冀城攻昌。昌忙使人移檄,召還辛曾孔常蓋勛。曾等疑不肯赴,勛怒說道:『古時莊賈后期,穰苴奮劍,本列國時齊國故事。公等不過位居從事,難道還比古時監軍權力更重麼?』

莊賈曾爲齊監軍,故勛言若是。曾等聞言知懼,乃與勛還兵救昌。勛至城下,見邊章指揮群盜,猖獗異常,因高聲呼章道:『汝本望重西州,奈何反聯合寇賊,違叛朝廷?』

章答說道:『左使君若早從君言,發兵臨我,庶可自改,今負罪已重,勢難再降,計惟退避三舍,權謝高賢!』

說罷,即引軍撤圍,揚長自去。既而左昌玩寇坐罪,革職去官;後任刺史,叫作宋梟。或作宋泉。梟見隴右多盜,擬令民講讀經書,使知大義,想是一個迂儒。乃召勛與語道:『涼州人民寡學,故屢致叛亂,今不如多寫孝經,遍使誦習,待至家諭戶曉,亂自可弭了!』

勛答說道:『昔太公封齊,崔抒弒君,伯禽侯魯,慶父篡位,齊魯豈乏士人,何爲至此?今不亟求靖難方法,徒欲濟以文治,恐不止結怨一州,反將取笑朝廷,勛以爲決不可行!』

梟不以爲然,竟將己意申奏,果被詔書詰責,召令還京。會新任護羌校尉夏育,爲羌人所圍,勛率州兵往援,終因眾寡不敵,敗退下來;羌眾隨後尾追,勛部下多半潰散,單剩得百餘騎兵,還算跟著。勛結陣自固,怎奈羌人四蹙,孤弱難支?百餘騎又戰死一半,勛亦身中三創,馬又負傷,不能再戰,索性下馬危坐,指著木表道:『我當就死此地,爲國殉身,也不足惜了!』

羌眾見勛已力盡,各欲上前殺勛,獨有一羌渠躍馬攔阻道:『蓋長史乃係賢人,汝等若將他殺死,豈非負天?』

羌人也知重賢。勛聞言審視,系是勾就種羌帥滇吾,向曾相識,但此身已拼著一死,不願向滇吾說情,因瞋目叱罵道:『死反虜,曉得什麼天道?快來殺我罷了!』

滇吾毫不動怒,反趨近勛旁,下馬相見,且願讓馬與勛;勛仍不肯允,滇吾乃揮動徒眾,把勛擁去,到了自己寨中,請勛上坐,呼眾羅拜,再出酒餚相待,備極殷勤。轉瞬間已是旬日,方撥羌騎數十人,送勛入寨,回至漢陽。朝廷聞勛忠義動人,征爲討虜校尉。小子有詩詠道:

羌虜猖狂也畏天,持刀未敢害忠賢;

一營羅拜申誠意,贏得名臣姓氏傳。

勛雖生還,寇終未平,滿朝公卿,又爲了涼州亂事,會議征討事宜。欲知如何定議,請看下回便知。


【後評】

劉先主起自寒微,以一販履織席之貧民,獨能具有大志,交結英雄,爲國討賊,較諸曹阿瞞之已爲朝吏,奉遣出兵,其難易固屬不同,其忠義亦自有別,正不特一爲漢裔,一爲閹奴已也。關張兩人,或剛或暴,而與劉先主交遊,偏能沆瀣相投,誓同生死,此正可見劉先主之駕馭英雄,自有令人傾倒、樂爲用命者,怒鞭督郵一事,閱者稱快,安得舉天下後世之貪官污吏,盡付英雄之鞭笞乎?

蓋勛位不過長史,獨能遠諧物望,爲世所欽;邊章已入寇黨,避而遠之;滇吾本爲虜帥,敬而禮之。盜賊夷狄,猶嚮慕賢者若此,人生亦何苦縱惡,而自喪聲名,甘爲此萬年遺臭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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