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6-16 04:56
在郡六年,頗得民心,惟與袁曹不相往來。紹子譚爲青州刺史,引兵攻融,自春及夏,戰無虛日,兵士大半傷亡,所存只數百人,流矢雨集,戈矛內接;融尚隱几讀書,談笑自若;及城被陷沒,乃奔往東山。迂疏士,實不中用。操素聞融名,乃征融爲將作大匠。融嘗師事北海人鄭玄,特替他另立一鄉,號爲鄭公鄉,會因黃巾入境,玄避居徐州,數年乃還。融既入許,操亦征玄爲大司農;玄託病不至,在家考終。卻是高士。
玄嘗箋注經書,凡百餘萬言,齊魯間稱爲經師;所以身雖沒世,遺籍流傳。操復令羽林監棗祗爲屯田都尉,騎都尉任峻爲典農中郎將。祗本姓棘,由先人避難易姓,至祗始出仕;曾爲東阿令,助操守城,不爲呂布所陷,操因此親信。祗見歲旱洊飢,軍食不足,乃創議屯田許下,爲固本計。
任峻爲河南中牟人,操起兵時,峻爲縣中主簿,勸中牟令楊原舉城應操,得操歡心,操將從妹許與爲妻,引爲戚侶。峻與祗戮力勸耕,才閱數年,得積穀數百萬斛,且令州郡各置田官,所在豐饒。操因此得用兵四方,不勞輸運,卒能戰勝攻取,兼併群雄;曹氏功臣,祗峻當居首列呢!比諸兩荀一郭,殊不相讓,可惜都爲虎作倀。
話分兩頭。且說劉備管領徐州已閱年余,仍用糜竺陳登爲輔,並引北海人孫乾爲從事,韜甲斂兵,與民休息。不意袁術自揚州起兵,來與劉備爭奪徐州,術自得揚州後,號稱徐州伯,專務張皇。
時當李傕等挾權秉政,欲結術爲外援,特請旨授術爲左將軍,封陽翟侯。術陽爲受命,陰欲代漢爲帝,取快一時,且少年時已見讖文,謂當塗高應當代漢;當塗高,系是魏字。【魏志·文帝紀】載:『故白馬令李雲遺言,當塗高者,魏也。魏闕當道高大。』
讖文所云陰寓,以魏代漢之意。暗思自己名字,適應讖文,古者百家爲里,里十爲術,術爲邑中大道,可作塗字解釋;路亦爲塗,名與字俱相暗合。術字公路。又因袁氏系出陳國,爲帝舜後;舜以士德王天下,士德屬黃,黃可代赤。漢秉火德五行,火生土,故云,以黃代赤。遂常思代漢,僭號稱尊。
前時孫堅得璽,爲術所聞;見六十八回。堅死峴山,喪歸曲阿。璽爲堅妻吳氏所藏,術乘她奔喪還里,拘留堅妻,索交玉璽。璽既到手,便擬稱帝,爲主簿閻象等所阻,權就遷延;惟思徐揚二州,壤地毗連,能得併吞徐州,拓地較廣,庶幾僭號天子,較爲有名,於是調遣將士,侵入徐州界內。
劉備聞術兵犯境,不得不親出抵禦;乃令張飛留守下邳,即徐州治所。自與關羽等往屯盱眙,交戰數次,未分勝負。不料袁術致書呂布,令他襲取下邳,許助軍糧。布素好反覆,竟不顧地主情誼,反顏從術,悄悄的引兵東下,由小沛進襲徐州。
守將張飛,性喜嗜酒,醉後又不免使性,怒責徐州舊將曹豹,鞭笞數十。豹爲此挾嫌,開城迎布,飛倉猝迎敵,已是不及,只好殺出東門,奔往盱眙,連劉備的家眷,都失陷城中。酒之誤事也如此。
備正與術軍相持,突見張飛狼狽奔來,問明情由,才知下邳被呂布奪去;那時顧家情急,只好引兵退回,與布爭論。偏偏距城數里,全軍皆潰,不得已轉走廣陵,收集散卒,再作後圖。可巧糜竺孫乾等,從下邳逸出,仍來依備。
竺本饒家產,嘗至洛陽爲賈,歸遇美婦,求竺同載,經竺慨然允許,令婦上車,行及數里,並未斜睇婦人;婦感謝下車,臨別語竺道:『我爲天使,當往燒東海糜竺家,感君共載,故特相告。』
竺驚問道:『可禳免否?』
婦人道:『天命難違,君當亟歸,搬徙人財,一過日中,便無及了!』言訖不見。
竺慌忙還家,挈眷出門,所有財物,約略搬出;果然日中火發,屋宇盡焚,惟遺資尚存,不致大損。好義之報。
此次本與張飛同守,飛爲布所襲,倉猝走脫,竺收拾細軟,帶領眷屬,混出城門,追尋劉備,至廣陵相遇。備詢及眷屬,竺言在城內尚安,但有布兵監護,無法解救,故不能偕來;備當然嘆息。竺攜有一妹,年已及笄,遂進奉巾櫛,爲備解憂;且將隨身所帶的金銀,一律取出,充作軍資。
備賴以不困,孤軍復振,乃寄書與布,略述舊情,請他送還家眷,互釋嫌疑。布與備本無讎隙,爲了一時貪念,遂致背好起兵,既入徐州,究竟天良未泯;所以劉備家小,仍令兵士保護,不得入犯。嗣復遣使詣術,索取軍糧。術竟欲悔約,謂必須擒獲劉備,方可踐言。
布得了此報,恨術無信,仍擬與劉備講和。適得備書遞到,樂得照允,且許備還屯小沛,備乃馳回小沛城,布亦派吏送出甘夫人。甘糜相見,卻也情同姊妹,式好無尤。一番挫折的劉玄德,雖失去下邳,反得了兩美並頭,不可謂非轉禍爲福了。語意雋永。
獨袁術探得布復和備,復思設計離間,又遣使馳至徐州,願爲子求婚布女,結作姻親,且助布米麥各若干斛;布又復大喜,禮遣來使,願如所約。仍是貪心未泯。術得使人返報,即命部將紀靈等,領兵數萬,進攻小沛,備使孫乾,向布求援,布不願援備;經干揭破術謀,說是小沛不保,徐州亦必不獨存;布又被提醒,親往救備。
紀靈正引兵大進,直抵小沛城下,不防呂布亦驟馬趨至,與紀靈相對安營,紀靈不知布助何人,派吏問明。布答說道:『我與袁公路既結姻好,理當相助,明日請紀將軍過敘便了。』
紀靈得報甚喜,待至翌日,徑詣布營,甫入營門,驀見劉備在座,不禁大驚,轉身退回;誰知營中趨出呂布,一把扯住,不得動彈。便駭問道:『將軍是否欲殺紀靈?』
布答言非是,又問是否邀靈殺備,布亦說非是,害得紀靈莫明其妙,只是發楞。但聽布呵呵大笑道:『布性不喜斗,轉喜解斗,玄德乃是我弟,今爲將軍所攻,布願代爲調停,各息兵爭!』
說至此,即將紀靈拉入帳中,令與劉備相見。備也由呂布邀至,故先在座,見了紀靈,不由的驚詫起來。布偏叫他行相見禮,彼此沒法,勉強作揖,只心中俱忐忑不定,各懷猜疑。布顧語二人道:『我勸兩君罷兵講和,恐兩君尚不見信,待我決諸天命,天意倘使汝兩君息爭,兩君不得有違。』
二人含糊答應,尚未知他如何處置,布卻令左右搬出酒餚,與二人共宴,左紀靈,右劉備,自己居中。飲過三巡,布令左右取過畫戟,至轅門外面插定。因笑語紀靈劉備道:『兩君可看我射戟,如或射中,君等應各自罷兵;否則,安排廝殺,與布無涉,如不從布言,布即視作仇敵,不能以親友相待了!』
紀靈劉備均無異言。布便起座取弓,搭上鵰翎,就從座旁射將出去,颼的一聲,那箭鏃如鷹隼騰空,遠飛至百數十步外,不偏不倚,正中畫戟小枝;帳內帳外,無一不高聲喝采。我亦喝采。小子有詩讚道:
一箭能銷兩造兵,溫侯也善解紛爭;
轅門射戟傳佳話,如聽當年嚆矢聲。
布射中畫戟,便擲弓地上,笑顧紀靈劉備,要他們罷兵。
究竟兩人是否樂從,待至下回詳敘。
迎駕入許,爲漢魏興衰之一大關鍵;魏因此而興,漢即因此而亡。然觀於當日之時勢,微曹操迎駕之舉,則建安正朔,尚不能延至二十餘年。楊奉韓暹等,但知劫駕,不知佐治,若令其長此秉政,其亡漢也益速!袁紹資望獨優,不能上法桓文,尊王定霸;袁術且有異圖,妄思代漢。
劉備本爲漢胄,而兵少勢孤,不足有爲,餘子碌碌,均非英傑,所差強人意者,惟一曹操。操之迎駕入許,彼時尚第欲爲五霸,固未嘗有心篡漢也。立宗廟,定社稷,光復漢室,誠能守此不變,操亦何愧爲漢室功臣乎?
若呂布爲反覆小人,始依備,繼襲備,後復和備,始終誤一貧字,安望有成。但觀其保護備家,不屑淫掠,至射戟一事,更爲劉備排難,此亦未始非豪俠所爲。後之朝親暮仇者,且不布若,可勝慨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