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6-16 04:56
繡接說道:『難道便投曹操麼?』
詡接說道:『不如往從曹公!』
繡皺眉道:『袁強曹弱,操又與我有仇,怎可往從?』
詡申說道:『正惟如此,所以宜從。曹氏方奉承天子,一宜從;袁氏方強,即去從彼,必不見重,曹氏尚弱,得我必喜,二宜從;曹氏既來招將軍,豈尚記嫌,必且格外加親,昭示大度,三宜從。將軍勿再懷疑,即日往從便了!』詡既勸繡降操,前日何不玉成鄒氏,吾恐鄒氏有知,死不瞑目。
繡乃帶領親從,與詡同赴許都,投降曹操。操見繡大喜,親握繡手,歡顏撫慰,並開筵接風,殷勤款待。越日即引繡朝見獻帝,面舉繡爲揚武將軍,詡爲執金吾,獻帝自然依議;待朝退後,復願與繡結婚,聘繡女爲庶子均婦,繡也覺樂從,安居都下。前日失去一位叔母,此時復賠了一個女兒,種種吃虧,尚有何樂?
惟劉表觀望不前,未肯遽與操合,操因劉表多疑少決,不足深慮,乃待諸後圖。適孔融表薦一人,姓彌名衡,字正平,系平原少年,說他淑質貞亮,英才卓爍,見善若驚,嫉惡若仇,有鷙鳥累百,不如一鶚等語。操即使人召衡,衡素剛傲,不肯事操,一再託病,謝絕操使,並有狂言譏操。操聞報後,未免憤怒;但因衡素有才名,不便加刃,惟遣兵吏迫衡入府,衡無可再辭,昂然趨至,長揖不拜。操亦不命坐,由他站立,衡仰天嘆道:『四海雖大,恨乏人才。』
操瞋目道:『許都新建,賢士四集,怎得謂尚乏人才?』
衡抗答道:『大兒孔文舉,即孔融。小兒楊德祖,系弘農人楊修。尚有才名。餘子碌碌,皆不足數!』
操獰笑道:『想汝甫入皇都,未識朝中才士,就是我幕下文武,何一非才。』
衡微哂道:『公以爲才,何人敢說是不才;但據衡看來,統是一姓家奴,毫無幹濟。荀彧但可使弔喪;荀攸但可使守墓;程昱但可使關門閉戶;郭嘉但可使白詞念賦;張遼但可使擊鼓鳴金;許褚但可使牧牛放馬;樂進但可使取狀讀詔;李典但可使傳書送檄;呂虔但可使磨刀鑄劍;滿寵但可使飲酒食糟;于禁但可使負版築牆;徐晃但可使屠豬殺犬;夏侯惇可稱完體將軍;曹子孝可呼要錢太守。子孝即曹仁字。此外更不必說了!』痛快淋漓!
操怒問道:『汝有何能?』
衡答說道:『上期致君,下期澤民,不似那庸夫坐食,但務逢迎!』
操怒說道:『聞汝純盜虛聲,徒善擊鼓,可在我門下做一鼓吏罷!』
衡也不推辭,應聲趨退,操不容外出。待至次日,即大集賓佐,置酒宴會,使鼓吏在階下撾鼓。鼓吏例當易服,皆改裝而入,衡獨蹀躞登階,見鼓便擊,迭成漁陽三撾,章節悲壯,如罵如諷,座上客聽入耳中,俱爲動容。三撾已畢,衡進至操前,爲吏所阻,且叱衡道:『鼓吏何不改裝?乃敢輕進!』
衡並不答言,竟將衣服脫去,裸體立著,孔融也在座間,只恐衡得罪曹操,麾令下堂。衡退至鼓旁,徐徐更衣,又復三撾,聲愈激越,撾罷自去。操笑語賓佐道:『本欲辱衡,衡反辱孤。』
闔座並皆不歡,席終散歸。惟孔融心下未安,出責彌衡道:『正平,大雅君子,可如是麼?』
衡默不一語,融再述操禮賢誠意,囑衡往謝,衡沈吟半晌,方才允諾。融乃復入見操,謂衡有狂疾,現已清醒,當來謝罪,操點頭會意;待融去後,飭門吏不得阻客,專望衡至。
等到日暮,由門吏踉蹌入報導:『大膽彌衡,敢在營門外面,用杖棰地,呼號叫罵,語多狂悖,請收案治罪。』
操艴然道:『彌衡豎子,我欲殺他,不啻雀鼠,惟此人頗有虛名,人將謂我不能容物,所以加誅,今我有一法,叫他往諭劉表便了。』卻是一條好法兒。
於是傳令出去,叫衡前往荊州,招降劉表,限他越宿起行,且預囑門下謀士,在城南餞行。到了翌晨,便命騎士促衡登程,衡尚不欲往,經騎士再四催逼,乃草草收拾行李,上馬出城。但見南門外擺著酒餚,有一簇人馬待著,只好下騎相見,哪知一班衣冠楚楚的人物,名爲餞行,俱端然坐著,並不起迎。衡用目四顧,失聲大哭,大眾不能不問,衡揮淚道:『坐爲冢,臥爲屍,我與屍冢相對,怎得不悲。』
說罷,仍然上馬,加鞭徑去。
大眾還報曹操,操笑說道:『我不殺衡,自然有人殺衡,看他狂生能活到幾時?』
言未已,忽有人入報導:『劉備在徐州勾通袁紹,謀襲都城。』
操憤憤道:『備前遣還朱靈路昭,擅殺車胄,我正要討伐,他還敢前來謀我麼?』
長史劉岱,方在操側,聽了操言,即自請效力,東出擊備。此劉岱與前兗州刺史同名異人,兗州刺史劉岱已死,羅氏【三國演義】並作一人,實是誤會。
操乃令與中郎將王忠,引兵萬人,往攻徐州。岱忠兩人,本來是沒甚智略,一到徐州境內,便已遇著備軍,當下擺好陣勢,請備答話,備縱馬出見,岱責備忘恩負義,難逃一死。備從容答道:『我非敢有背曹公,實因車胄謀害,不得不將他殺死,請二將軍返報曹公,免傷和氣。』
岱忠齊聲道:『何人信汝謊言,快快下馬受縛,免得我等動手!』
備不楚失笑道:『曹公自來,勝負或未可知,如汝等碌碌庸才,就是來了一百個,我也不怕。』當面嘲笑。
岱忠聽著,雙槊並舉,上前攻備,備背後已突出關羽張飛,把他截住,四將四騎,繞場廝殺,岱忠哪裡是關張敵手,不到數合,便即敗走,關張驅殺一陣,由備鳴金收軍,方才退回。岱忠竄至數十里外,方敢下營;遣人至許都報操,再請濟師。操因殘臘已屆,勉強忍耐,擬在許都度過新年,乃親出攻備,好容易已是建安五年。
車騎將軍董承,見操專橫日甚,潛使人致書劉備,使作外援,自爲內應,一面與吳子蘭王子服等,暗地安排,日夕籌備;誰知事機不密,竟爲操所探悉,立即遣派兵吏,把董承等一併拿下,拘系獄中。
操帶劍入宮,竟向獻帝索交董貴人,獻帝方與伏後閒坐,談及曹操弄權,互相嘆息,驀見操搶步趨入,滿面怒容,不由的大驚失色。操開口道:『董承不道,竟敢謀反,請陛下即日治罪。』
獻帝囁嚅道:『董承系朝廷勛戚,如何也至謀反呢?』
操又說道:『老臣迎駕至此,並未嘗有負陛下,董承自恃國戚,竟想害死老臣,臣若被害,陛下恐亦連及,豈不是謀反麼?』
獻帝道:『果有實據否?』
操張目道:『證據昭然,並非誣陷,陛下如袒護董承,莫非教他殺臣不成?』全是無賴徒口吻。
獻帝本有密詔諭承,至此越覺心虛,只好說是:『董承有罪,當依法懲治。』
操厲聲道:『尚有董承女兒,在宮伴駕,應該連坐。』
說著,即喝令衛士往拿董貴人,衛士不敢不依,去了半晌,便將董貴人牽出。操復向獻帝道:『此女應即處死。』
獻帝嗚咽道:『董女方懷妊數月,俟分娩後,治罪未遲。』
操悍然道:『無論董女尚未生育,就使已生子嗣,亦當盡戮,怎得留下種子,爲母報仇?』竟欲絕龍種耶?與弒逆何異?
獻帝聽了此語,嚇出一身冷汗,連話兒都說不出來,看那董貴人的慘容,更似萬箭穿胸,異常痛苦,再聽得一聲呼叱,竟將董貴人拖出宮去,急得獻帝說出數語道:『曹公!汝若能相輔,幸勿過甚,否則不妨相舍。』
操掉頭不顧,趨出宮外,令將董貴人勒死!再至朝堂,曉示刑官,令將董承、吳子蘭、王子服、種輯等,一併斬首,並夷三族。可憐一班奉詔圖奸的大臣,竟至全家誅戮,慘不忍聞!小子有詩嘆道:
敢將毒手逞宮闈,淒絕孱皇空淚揮,
爲語古今名閥女,生生莫作帝王妃!
曹操既殺死董承等人,復督兵出攻劉備,欲知劉備能否敵操?且至下回詳敘。
公孫瓚之致死,其失與袁術相同。術死於侈,瓚亦未嘗不由侈而死。觀其建築層樓,重門固守,婦女傳宣,將士解散,彼且詡詡然自誇得計。一則曰吾有積穀三百萬斛,食盡此谷,再覘時變。再則曰當今四方虎爭,無一能坐吾城下。誰知紹兵驟至,全城被圍,鼓角鳴於地中,柱火焚於樓下,有欲免一死而不可得者,較諸袁術之結局,其慘尤甚!【傳】有之,『侈爲惡之大。』非虛言也!
若張繡劉表,亦皆碌碌不足道,以視彌正平之漁陽三撾,俱有愧色。正平雖狂,罵曹一事,卻是痛快!曹操猶不知悛!竟誅夷國戚,勒斃皇妃,操之目無漢帝,至此盡露。而陳壽作【三國志】,尚事事回護操賊,操得爲忠,王莽如何爲逆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