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6-16 04:56
說得劉璋喜出望外,即命正調兵四千人,往迎劉備;正奉命欲行,突有一人趨入道:『不可不可!劉備素有英名,豈肯屈居人下?今招令入蜀,視若部曲,彼必不服,待以客禮,免不得喧賓奪主,客得安如泰山,主人卻危如壘卵,決不可從!』
璋見是主簿黃權,進來諫阻,便怫然道:『曹操若長驅入境,試問汝能抵拒否?』
權答說道:『益州不少將士,寧獨一權?倘曹兵入境,權願與諸將深溝高壘,據險固守,也未必定為操勝呢。』
璋搖首道:『單靠本州將士,怎能敵操?待至兵敗地失,還有何幸?』
權再欲有言,璋竟不令多說,叫他出任廣漢長,權只好去訖。又有從事王累,亦阻璋迎備,璋亦不聽,遂使法正起行。正到了荊州,劉備諸葛亮以下,很表歡迎,比初次還要優待。
正即向備獻策道:『如明公大才,何必侷促居此?益州天府,劉牧庸愚,公若不取,必為操有;現宜從速進行。張別駕又為內應,何患不成?』
備躊躇道:『劉季玉璋字季玉。與我同宗,我不忍奪取,還須從長計議。』
正談話間,有文吏趨入,揚眉與語道:『天與不取,反受其咎,願將軍勿疑。』
劉備瞧着,乃是副軍師龐統,便欠身邀坐。
龐統就是龐士元,號為鳳雛,籍出襄陽。見八十二回。吳督周瑜,嘗契重統才,當奪取江陵時,曾薦統為南郡太守;未幾瑜歿,統送喪至吳,吳人陸績顧劭全琮等,皆與統交結,引統入見孫權,權見他面貌不揚,淡漠相待,仍令還守原職。統返至南郡,適荊州借與劉備,由諸葛亮前來接取,見前回。
亮與統本來熟識,且關親誼,統為龐德公從子,德公嘗娶亮姊為妻,故云親誼。當即代作薦書,使統詣備。統復向魯肅辭行,肅正欲與備結好,許令前去。及備得見統,也與孫權一般思想,但使他為萊陽縣令,統到任後,高臥不治,被備下令免官。可巧魯肅使至,遺書通問。書中詢及龐士元,謂士元非百里才,當使為治中別駕,方得展彼驥足等語。備尚以為疑,及諸葛亮面與備言,詳述統歷來聞望,備始猛憶道:『彼就是司馬德操所說的鳳雛麼?』
亮答言正是,且謂德操雅善知人,世因稱他為水鏡先生。補前文所未及。
備忙邀入龐統,親自謝過,進為治中從事,嗣且拜為副軍師中郎將,待遇與亮相同。及法正願獻益州,備尚遲疑未決,因即入帳慫恿,勸備速行。
備尚擬從緩,統申說道:『荊州荒殘,人物凋敝,且東有孫吳,北有曹操,如何得志?今益州戶口百萬,土廣財富,可資大業,奈何不往?』
備半晌方說道:『我與曹操,常相水火,操以急,我以寬,操以暴,我以仁,操以譎,我以忠;今若貪利忘義,食言背信,不但操將笑我,天下亦且叛我,如何行得?』非慮曹操,實怕孫權。
統微笑道:『將軍但知守經,未知達變;方今四海流離,不能拘守一道,湯武嘗兼弱攻昧,不失為順,若事機順手,得取益州,封璋大國,亦不失為信義;今日不取,徒為人利,將軍原是有損,劉璋豈真有益嗎?』
備不禁心動,乃遣法正歸報劉璋,約期相見。待正既去,復請諸葛亮決議,亮所說略如統言,因留亮居守荊州,關張趙三將為輔;自己帶同龐統,及黃忠魏延諸將,令步卒數萬人,西赴益州。劉璋先得法正歸報,已知備即日將至,便令地方官吏,沿途供張,不得有慢,至備既入境,官吏都出郊迎接,饋遺不絕。行抵巴郡,太守嚴顏,獨拊膺嘆息道:『這叫做獨坐深山,引虎自衛呢!』
話雖如此,但既奉璋命,不得不照例供給。備得一路無阻,直抵涪城,劉璋親率步騎三萬餘人,至涪城迎備。黃權又復力阻,璋終不從。王累且倒懸州門,俟璋出城,抗聲強諫,璋仍置諸不理,累竟用刀割繩,跌斃城下。璋使法正為先驅,馳白劉備。正已與張松籌定密計,見備後,便勸備乘會襲璋,備搖首不答。龐統進說道:『今若在會所執璋,一舉便可得益州了。』
備蹙然道:『初入他國,恩信未著,倉卒欲行此事,莫謂益州無人,遂不用正謀。』
既而劉璋已到涪城,與備會面,敘及世系,應該兄弟相稱,當下略跡言情,備極歡洽,今日合宴,明日會飲,差不多有數十天。璋推備行大司馬,領司隸校尉,備亦推璋行鎮西大將軍,領益州牧,互相標榜,互相敬重,幾比同胞兄弟,還要親昵三分。璋乃請備出擊張魯,備毫不推辭,由璋厚加資給,握手送行。
備北至葭萌關,接到荊州報信,乃是孫夫人由吳迎去,備子禪本與偕行,幸由張飛趙雲,將禪截回云云;未幾又得孫權致書,說是曹操攻吳濡須塢,兵鋒甚盛,乞備還援。
原來孫權從張紘議,由吳會徙居秣陵,改號建業,築造石頭城;即金陵,為六朝建都之始基。又用呂蒙計策,就濡須水口,創設船塢,預備拒曹。旋聞劉備西入益州,自背前言,權不禁大怒道:『猾虜乃敢如此麼?』妹婿為猾虜,妹亦可呼為猾妹。
遂潛遣舟船迎妹。
趙雲受劉備囑託,管理家事,此時巡弋江面,便截住孫夫人,又得張飛為助,奪還劉禪,但放孫夫人過去。權既將妹迎還,便想進襲荊州,不防曹操已乘隙東來,進攻濡須塢口。權與備失和,被操利用,可見魯肅之主張和備實為上計。權急出師堵御,與操對壘多日。操見權軍伍整齊,防堵嚴密,也極口稱讚道:『生子當如孫仲謀,若劉景升諸子,真是豚犬,有何用處?』
既而得權來書,內言春水方生,公宜速去;又雲足下不死,孤不得安。
操笑語諸將道:『權不欺我!』遂撤軍西歸。
權本欲移攻荊州,恐曹操以退為進,乃寄書劉備,致意乞援,令備不得安取益州。
備得信生怒道:『彼無故劫我妻孥,尚敢向我求援麼?』
龐統道:『吳不欲我得益州,故借求援為名,促我還師,我既到此地,怎肯空回?現在卻有三計,請將軍自擇。』
備當然願聞,統便說道:『今若潛遣精兵,晝夜兼道,徑襲成都,璋既不武,又無預備,我軍猝至,一舉便定,這是上計;楊懷高沛,為璋名將,現方據守白水關,曾聞他上書諫璋,毋納我軍,我正好因孫曹相爭,偽言還顧荊州,即日東歸,楊高二將,喜我退師,必來送行,我就將他擒住斬首,長驅搗入,乃是中計;若退還白帝城,空回荊州,徐作後圖,便變做下計了!』
備答說道:『願從中計。』
當下貽書劉璋,只言曹操東攻孫吳,荊州地處要衝,也屬可危,備不得不還兵自顧,幸借精兵萬人,糧萬斛,返擊曹操,俟操退兵,再討張魯未遲。這書到了成都,璋展覽後,自思迎備入蜀,本為滅魯拒操起見,今備還援荊州,與己無益,還要借索如許兵糧,殊屬不情;且除張松法正外,無論文武官吏,多言備不可親,也未免有所感動,因止給羸兵四千人,劣米五千斛,交與劉備。
備怒對來使道:『我為益州討御強敵,師勞力殫,今汝主靳財吝賞,如何得使將士效死哩?』
來使返報劉璋,張松在旁聽着,還道備真要東歸,忙遣法正馳告道:『今大事將成,如何舍此他去?請亟進兵為要。』
哪知備尚未進兵,松謀已為乃兄所泄,乃兄叫作張肅,曾為廣漢太守,一聞松謀,恐滅門遭累,竟去報告劉璋。璋至此如夢初醒,捕系張松,立命斬首,且令關隘守將,不得復與劉備交通,但已是無及了。張松獻西川地圖,亦屬後人附會,概不羼入。小子有詩詠張松道:
食祿應思勉效忠,如何賣主妄邀功?
西川未去頭先落,奸猾由來少善終。
張松方死,劉備已進賺楊懷高沛,把他們拘戮,欲知被戮情形,下回再行詳敘。
馬超猛將,韓遂庸奴,兩人皆非曹操敵手。但操先輕視馬超,當引兵北渡時,危坐不動,微許褚之翼操下船,幾已為馬超所斃矣。及已知超勇,始用賈詡計議,立馬語遂,抹書間超,超剛而遂愚,適墮操計,此用兵之所以尚謀也。
劉璋暗弱,即使不迎劉備,亦未必常能守成;益州不為備有,亦必為曹操所取耳。但張松法正並為璋臣,璋可輔則輔之,不可輔則去之;必賣主而求榮,殊非人臣之道,松之受誅宜也!法正特幸而脫禍耳,是可為後世之不忠者戒焉。